周凌淳抛出接头暗语，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因为他一直在观察秦淮这个人，无论是第一次搜查，还是现在进行到一半的第二次搜查，站在办公楼的办公室窗户后面，操场上的情况一目了然。
如果不刻意关注某个人，倒是不会有什么异常，但如果注意力放在某一个人身上的时候，就会发现一些端倪。
第一次搜查的时候，秦淮的动线就很值得注意，注意秦淮的基础，一方面他是新人，另一方面那个猫窝是他搭建的，而且第二天那堆杂物就被清理掉，他相信自已丢过去的那沓草稿纸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因此，心里早已对这个新来的翻译有了想法，加上今晚的观察，他能确定秦淮四处溜达的目的不纯。
在秦淮溜达结束，他也下楼按照秦淮的路线走过一遍，这样的经历让周凌淳心中更加相信秦淮有其他身份。
刚刚来这里，其实没有看见秦淮，他只是想去猫窝那里再看看，会不会有自已遗漏的地方。
哪知道又碰上了秦淮，这就不得不进行深层次的试探了。
此时此刻的秦淮，在听见周凌淳发出的接头暗号时，并没有出现他想象中的反应，这让周凌淳的大脑出现短暂宕机，难道自已的猜测和直觉错了？
“这大半夜的，周主任怎么还想起放纸鸢这种小孩儿玩的东西了，不过说起纸鸢，倒是勾起了我儿时的回忆，每年春天，都会跟着家里人去江边放，还挺好玩儿的。”
很显然，秦淮的回答并不符合接头暗号的内容和格式，这让周凌淳产生了一种自我怀疑的感觉。
丢掉手里的烟头，吐出最后一口烟，犹豫了一下，周凌淳心里在想是不是自已的表达还不够明白，加上秦淮又年轻，可能是经验不足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
于是，周凌淳换了个更为直接的方式，打了个哈哈说道：“说起放纸鸢，倒是有句话很有意思，不知道秦翻译听过没有。”
秦淮故作疑惑：“哦？什么话？”
“回首江乡记昔年，春风一线引飞鸢，有人说飞鸢得靠清风才能上青天，完全靠天意，也有人说其中颇有技巧，纸鸢能飞多高，能飞多久，全看执线之人的拉扯手法，秦翻译既然儿时放过纸鸢，应该深有体会吧。”
一番话结束，秦淮在心里不禁感叹，这周凌淳倒是个人才，二次试探已经把话说的足够明确了。
春风一线引飞鸢，说的就是戴老板戴春风和他手里的军统所有人，他把自已比喻成飞鸢，来提醒秦淮，大家身后的线都在戴老板的手里，所以都是自已人。
面对周凌淳的二次试探，秦淮嘿嘿一笑，戏谑的看向眼前之人，语气极其平淡的说道：“我刚刚那句话还没说完，知道为什么我喜欢去江边放纸鸢吗？”
“为什么？”周凌淳露出期待的眼神。
“因为...”
秦淮故意停顿了一秒，观察到周凌淳脸上微表情的变化，嘴角微翘，转过身漫步离开梧桐花坛。
“因为，江边只有芦苇没有树。”
随着秦淮背影的渐渐消失，周凌淳才缓缓抬头看向头顶光秃秃的梧桐树干，在接近二楼高的巨大树杈之间，探照灯的余光之下，隐约能看见一点构造鸟窝的枯树枝。
秦淮没有和他对暗号，但临走前的那句话似乎是指明了一个精准的坐标，会不会宋琦舍命偷拍的胶卷，就在这梧桐树杈里藏着的鸟窝中？
如果真是如此，秦淮又是怎么猜到这里的？是不是宋琦在被审讯的时候，给他透露了什么信息，所以，他才会做出之前那个看似溜达实为搜索的路线？
所以，自已猜的没错，上面的命令，让他丢一沓草稿纸去杂物堆里的矮柜里，真正要联络之人就是这个秦翻译？
一想起秦淮的身份，从特高课派来的监察小组成员之一，虽说只是个翻译，还没有任何职级和军衔的那种。
可能有些人会瞧不起他这个二狗子文职工作，但若是戴老板的安排，意义可就不一样了，大量的资源倾斜之下，就是猪都能起飞，何况这个拥有留日背景还被伊藤春看中的年轻人。
刚刚一番试探，周凌淳就感受到秦淮的城府深浅以及思维的缜密程度，还有极其老道的应对能力，这不像是一个普通菜鸟能具备的能力和水准。
秦淮没有和自已对暗号，一直在装傻，不是他听不懂，而是故意让自已犹豫不决后抛出二次试探，这种更加直白的表达方式，风险系数无疑高了许多，最后的结果，明明是自已试探对方，却变成了对方居高临下的审视和甄别自已。
这种感觉很压抑，就像自已曾经面对戴老板时一样，无形之中就有一种久居高位之人才有王霸之气，不仅让自已变成了个低劣的小丑，更没有勇气去找回场子。
对方根本不按自已的套路来，但最后还是把他想知道的信息十分淡然的抛了出来，这更让周凌淳有种很不爽很难受，但又只能自已憋着的感觉。
秦淮离开时的那句话，既有内涵，语气上也有一种王者才有的藐视，自已刚刚的那番还算不错的表演，在对方的眼里，应该就是没有任何遮挡的吧。
当了这么多年特务，见过大大小小不知道多少世面，这回彻底把周凌淳搞的自我怀疑和不自信了。
他喵的，我一个资深老特务，居然被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给玩儿了？
暂时撇开心里的不爽和难受，周凌淳回过神开始想办法怎么才能拿到鸟窝里藏着的胶卷，这个距离，往上抛倒是容易，要弄下来难度也不难，只要有架梯子就行。
但现在这种情况，怎么可能去搬梯子过来，那么多人盯着，难不成解释说自已一时兴起去掏鸟窝玩儿？
不管怎么样，胶卷必须拿到手，那是宋琦舍弃了自已的生命，才弄到的全盘计划情报，他如果不能及时将其送出去，宋琦岂不是白死了？
哪怕之前他并不知道宋琦是自已人，但事实摆在这里，除了惋惜，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一点了，尽快将胶卷传递出去，这是他的职责，也是他存在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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