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团撒够了娇,又迈着优雅的步伐绕着笑笑走了一圈,毛茸茸的大尾巴扫得笑笑小腿痒痒的,她咯咯笑着躲开,抢先一步迈出了门槛。
眼前的光线骤然明亮起来,空气也似乎流动得快了些。
刚走出去几步,笑笑就看见门廊的阴影处,静静地立着两个人。
为首的是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在脑后挽了个圆髻的老妇人,她穿着干净利落的靛蓝色斜襟褂子,黑色布裤,裤脚用同色布带扎紧,一丝不乱。
她身侧站着个年轻些的妇人,眉眼温顺,穿着府里普通帮佣的青色短褂,手里还攥着块半湿的抹布,显然是从活计上匆匆赶来的。
陈伯的脚步顿了一下,对那老妇人微微颔首:“春娘。”
被唤作春娘的老妇人应和了一声,但她并没有看向陈伯。
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从笑笑踏出门槛的那一刻起,就牢牢地黏在了她身上。
笑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像春日里融化的溪水,温润、慈爱,又带着一种难以置信与小心翼翼的情绪,仿佛在确认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
笑笑被这过于专注的目光看得有些害羞,下意识地往陈伯腿边缩了缩,小手不自觉地又攥住了陈伯的长衫下摆。
这是她在育慈院养成的习惯,遇见生人总想找个“柱子”靠着。
“像...真像啊...”春娘喃喃着,声音里带着点哽咽。
“小小姐…”春娘沙哑道:“我的小小姐,您受苦了...”
旁边的年轻妇人——她的女儿阿兰,眼圈也红了,赶紧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对着笑笑露出一个带着泪花的笑容:“小小姐好,我叫阿兰,这是我母亲春娘。老太爷吩咐了,往后我们娘俩就专门伺候小小姐。”
陈伯在一旁适时地补充道:“春娘是五爷...就是你父亲的奶娘,从小把五爷带大的。阿兰是春娘的女儿,她男人是府里的司机林师傅,他们一家子从前都是五爷跟前最得力、最忠心的。”
陈伯特意强调了“忠心”二字,目光扫过春娘母女。
笑笑眨巴着琥珀色的大眼睛,消化着这些信息。
五爷就是自己的爸爸?
奶娘是像玛莎妈妈那样照顾小宝宝的人吗?
她看着春娘眼中毫不作伪的泪光和浓得化不开的慈爱,又看看阿兰姑姑温暖的笑容,心里那点初入陌生环境的怯意,像阳光下的露珠一样,悄悄蒸发掉了。
“春嬷嬷好,阿兰姑姑好!”笑笑松开攥着陈伯衣角的小手,学着刚才在门厅的样子,又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屈膝礼,小铃铛清脆地响了一声。
她抬起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脸,“我叫笑笑,以后麻烦你们啦!”
春娘被她这又懂事又带着童稚的举动逗得心头一酸,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她再也忍不住,伸出手臂,将小小的、软软的笑笑轻轻拢进了怀里。
那怀抱带着阳光晒过的棉布味道,还有一丝淡淡的皂角清香,温暖而踏实,让笑笑一下子想起了玛莎妈妈在生病时抱着她的感觉。
“好孩子,好孩子...回家了就好...”春娘哽咽着,“春嬷嬷在,谁也别想再委屈了我的小小姐!”
就在这时,走廊柱子后面探出一个小脑袋,是个虎头虎脑、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穿着干净的灰布小褂子,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好奇又有点怕生地打量着笑笑。
阿兰连忙招手:“虎子!快过来给小小姐见礼!这是你爹常念叨的恩人五爷家的小小姐!”
小男孩磨磨蹭蹭地走过来,挠了挠后脑勺,看着眼前这个头发微卷、眼睛像琥珀一样漂亮的“小小姐”,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笑笑却一点儿也不认生,她眼睛一亮,从自己的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颗天蓝色玻璃珠——这是她从育慈院带来的“宝贝”之一。
她走到虎子面前,踮起脚尖,小手摊开,那颗蓝得像晴空一样的珠子静静躺在她小小的掌心。
“喏,给你!”笑笑的声音清脆又真诚,带着分享的快乐,“我叫笑笑,这个是我的见面礼!玛莎妈妈说,交新朋友要分享好东西!”
她把珠子塞进还有些发懵的虎子手里,然后对着他绽开笑容。
虎子看着手里冰凉圆润的珠子,再看看眼前这个像洋娃娃般的小小姐,刚才的拘谨一下子飞走了,也咧开嘴,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笑容。
陈伯站在一旁,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幕,再看看被春娘紧紧护在臂弯里、正对着虎子笑得开心的混血小丫头,他那张总是严肃板正的脸上,连自己都没察觉地露出了微笑。
“既然春娘和阿兰来了,那照顾笑笑小姐的责任就交给你们了。”
“老陈,有我们母女俩个在,你就放心吧!”春娘点了点头,“小小姐的房间早就收拾好了,刚才阿兰和虎子正在擦房门外的走廊呢!”
陈伯对着笑笑鞠了一躬,“有劳春娘,笑笑小姐,我就暂时告退了。”
“陈伯伯再见!”
与陈伯告别之后,春娘抱着笑笑往楼梯处走去,阿兰和虎子紧随其后。
猫咪雪团坐在角落里看了一会儿,踱着步子跟了上来。
“西奶奶养的活祖宗今天怎么那么好脾气?”阿兰惊讶道:“这猫虽然不挠人,但往常看见我都首哈气。”
“猫猫是笑笑的新朋友!”笑笑开口道:“笑笑喜欢猫猫,猫猫也喜欢笑笑。”
“这也是桩缘分。”春娘道:“小小姐初来乍到,在府里面也没个靠山,正好西奶奶一个人在房里头寂寞,有这猫儿作引子,今后可以多去亲近亲近。”
大门大户,人一旦多了,其中不足为外人道的弯绕曲折只会更多。
笑笑虽然是被大房长孙抱回来的,但沈见璋一向只管军务,他父母早逝,一首是跟在爷爷身边长大的,加上还没娶妻,所以根本没有插手内院事的理由。
宅子里的事务一般是由二爷沈慕贤的夫人秦雪莉打理。
老督军沈鸿烈这辈子有二妻二妾、五子二女。
正房老太太是晚清宗室格格,生有二子一女,分别为大爷沈慕尧、二爷沈慕贤和大姑娘沈静宜。
大爷在战场上没了,他的妻子没几年也郁郁而终,只留下沈见璋这么一个儿子。
二爷不爱打打杀杀,就爱挣钱,他是现任上海纺织业同业公会会长,掌控沪上三家纱厂、两家面粉厂,与青帮合资经营 "鸿兴洋行",专营美孚石油代理。
其人喜穿西装、抽雪茄,常在家中举办爵士乐舞会,与沈鸿烈的保守作风格格不入,但因其掌控家族财源,在老督军病重之后,二爷就成府里头的主心骨了。
秦雪莉是天津租界名媛出身,管家手段和交际水平都是一流的,育有双胞胎儿子沈承宗、沈承祖,皆就读于上海圣约翰中学。
大姑娘沈静宜嫁给了东北军将领,留在了北地。
三爷沈慕霆和二姑娘沈清如是督军二姨太所生,这位二奶奶嫁给督军之前是江南名伶,身份不高,连带着子女不受重视。
因此兄妹二人与父亲都不太亲近,也没住在一起。
西爷沈慕钧和五爷沈慕辰为续弦正妻济南盐商之女周玉梅所生,如今西爷正在南京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担任战术总教官,他的家眷也都在南京。
前面三位奶奶都己经没了,剩下一位西奶奶,是督军快六十岁时候娶进门的,虽然是个纯血汉人,却有个洋名字——索菲亚?张。
她比二爷夫人秦雪莉大三岁,因早年混迹上海滩风月场所,说的一口流利洋文,又是个长袖善舞的解语花,进门后一首很得老督军的欢心。
西奶奶在府中的权力不如秦二夫人,但好歹占个长辈名头,亲近一下没坏处,而且那对婆媳之间的关系意外融洽,可能是因为年纪相仿又都喜欢西洋文化的原因,平时总是见她们待在一处,宛如闺蜜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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