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军府花园中，那属于笑笑的一角依旧阳光明媚。
笑笑正蹲在柔软的草地上，面前摊开着她的小宝贝——那个镶金边的胖乎乎小猪存钱罐，还有一堆亮闪闪的小银元、金灿灿的小金瓜子。
她的小脸认真严肃，像是在处理什么国家大事。
“三花，坐好！” 她像个小指挥官，对蹲坐在旁边吐舌头的比格犬下令。
三花很听话地坐得更端正了些。
“雪球，你当裁判！” 她又对优雅趴在一旁假山石上的波斯猫说道。
雪球懒洋洋地“喵”了一声，算是回应。
笑笑拿起几枚小银元，小心翼翼地摆在三花面前，然后又拿起几颗小金瓜子，放在另一边。
她歪着小脑袋，煞有介事地比较着：“嗯！银元大大的，瓜子小小的，但是瓜子金闪闪的，哪一个更值钱呢？可以给小姑姑买更多药药吗？”
她努力回忆着大人们谈论“钱”、“药贵”时的话语，试图理解其中的关联。
三花显然对能“买药药”没概念，它伸出爪子，好奇地扒拉了一下离它最近的银元，银元滚动起来，发出清脆的响声。
它立刻兴奋地“汪汪”叫了两声，追着银元跑开了。
“哎呀！三花！不许动笑笑的‘药药钱’！” 笑笑急得小脸通红，连忙爬起来去追狗，“快还给我！那是给二姑姑买药药的！”
另一边的雪球优雅地翻了个身，继续晒太阳。
笑笑好不容易从三花嘴里“抢救”回那枚沾了点口水的银元，仔细地擦了擦，重新放回小猪罐子旁边。
她抱着罐子，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唉，赚钱钱好难呀~药药好贵好贵！笑笑的小猪猪要多吃点才能长大.....”
这一幕正好被路过的沈清如看到。
“笑笑，” 沈清如走过去，蹲下身，轻轻摸了摸笑笑柔软的头发，“笑笑想帮二姑姑买药药？”
“嗯！” 笑笑用力点头，大眼睛亮晶晶的，“笑笑有钱钱！都给小姑姑！买多多的药药，那些哥哥姐姐们就不痛痛了！”
她把小猪存钱罐往沈清如怀里塞。
沈清如的心瞬间被融化了，眼眶发热。
不远处，刚从书房走出来的沈见璋和沈慕贤，也看到了这一幕。
沈见璋冷硬的嘴角柔和了一瞬。
“小妹。”沈慕贤对着沈清如道：“你来的正是时候，我们有要事找你商量。”
沈清如摸了摸笑笑的头，转身向里头走去。
沈慕贤将手里关于金家和三井集团“囤积居奇”的证据分享给了沈清如。
沈清如在沪上做文字工作者己经有很多年了，同行朋友众多，她连夜联络左翼作家联盟的同仁和相熟的进步报人，写出一篇篇控诉的文章。
文章矛头犀利，虽未首接点明“三井洋行”，但字里行间对日资背景的暗示昭然若揭。
同时，索菲亚和秦雪莉借着各种太太茶会、牌局的机会，“不经意”地叹息：“唉，清如那慈善诊所是真难啊，盘尼西林一滴都没了，看着那些孩子....听说市面上不是没药，是给某些黑了心肝的囤起来卖天价了！连教会医院都束手无策呢！”
她们巧妙地将沈清如文章中的信息转化为“听闻”，在太太圈中悄然扩散真相，并且组织贵妇们一起前往沈清如的慈善诊所实地募捐。
沈家在紧锣密鼓的部署，准备反应。
没想到金太太竟然以“交流慈善心得，共襄善举”的理由，要求和金薇薇一起拜访督军府。
秦雪莉哪里能猜不到对方的想法。
无非就是最近金家的薇薇安在沪上名流圈的讨论度己经隐约压过了笑笑，金太太是来耀武扬威的。
于是秦雪莉定下了一个非常微妙的下午茶时间。
这天，索菲亚与几位沪上名媛太太刚从慈善诊所探望回来，个个面带倦容，忧心忡忡。
金太太正在花厅中央大声的夸奖着薇薇安。
一位太太还沉浸在上午目睹的惨象之中，她忍不住低声对索菲亚说：“西奶奶，您还记得早上那个小孩了？伤口烂得.....唉，教会医院的洋大夫说，要是今晚之前用不上盘尼西林，恐怕就.....”
她摇摇头，说不下去了。
这话被正在旁边地毯上安静玩娃娃的笑笑听到了。
她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大眼睛里盛满了难过。
笑笑放下娃娃，蹬蹬蹬跑到被金太太刻意安排坐在显眼位置的金薇薇面前。
她伸出小手，首接拉住了金薇薇的手腕，仰着小脸，用最纯真的声音道：
“薇薇妹妹！”
这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金太太说你是小福星，会医术，好厉害的！”
笑笑的眼睛中写满了期待，“你能不能帮帮那个小哥哥呀？让他有药药治病！”
这一刻，花厅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金薇薇脸上的“从容”和“悲悯”面具，在笑笑的天真拷问下，瞬间裂开！
她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自己身上。
答应？她去哪变盘尼西林？金家的仓库锁着如山救命药，却绝不能动！
不答应？那她苦心经营的“小福星”、“小神医”人设，岂不是在沈家人、在这些沪上名流太太面前被笑笑一句话戳得粉碎？
金薇薇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眼神慌乱地躲闪，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求助般地看向金太太。
金太太脸上的假笑也僵住了，心中暗骂小贱种坏事！
她急忙强笑着打圆场，试图去掰笑笑的手：“哎呀，我们笑笑真是菩萨心肠，这么小就懂得关心难民伤患了！不过药的事情啊，很复杂很麻烦的，薇薇安她还小，不懂这些.....”
“可是！”
笑笑却异常执着，小手反而抓得更紧了，清澈的大眼睛紧紧盯着金薇薇，非要得到一个答案不可。
“报纸上不是说妹妹一句话就能让人活过来吗？为什么不帮帮小哥哥呀！”
这一问，让秦雪莉、索菲亚、还有刚走进来的沈清如，心中暗暗叫好！
看着金家母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模样，连日来的郁气都消散了几分。
金太太再也维持不住体面，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金薇薇拉起来，强笑道：“我想起来家中还有点事情，打扰各位了，我们先告辞，改日再叙！”
她们几乎是落荒而逃。
花厅里陷入短暂的寂静，随即响起太太们的议论声。
“啧，这金家.....”
“福星？连句话都答不上来？”
“看来报纸上那些，水分不小啊！”
“还是沈家这位小小姐有福，起码心是真善.....”
索菲亚和秦雪莉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很快，这个“真假福星对决，金家小姐面对救命请求哑口无言”的精彩故事，便通过无意间的闲聊，被在场的太太们传给了相熟的朋友。
虽然没有照片为证，但这极具戏剧性和讽刺意味的一幕，在沪上特定的圈层里迅速流传开来，如同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不断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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