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平歌站在院子最僻静的角落,石榴树的阴影将他半身笼罩。电话那头,陈牧野的沉默如同实质的重量,压在听筒上。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似乎都带着上京特有的、无形的紧张感。他压低声音,继续对着话筒倾诉,语气比之前更加凝重:
“老陈,今天……小姑娘在我这儿翻相册,看到咱俩那张老照片了。” 绍平歌的目光仿佛穿透时空,看到了路岑指着照片时好奇又专注的小脸,“她指着你问东问西,那眼神……亮晶晶的,就跟她看那些新奇玩意儿一个样。我看她那样子,估计……也会喜欢你的。你这人,虽然糙了点,但对心思干净的人,有种天生的吸引力,跟块磁铁似的。”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对现实的忧虑:
“所以……左青要是真能同意,把她送到你那儿去,我反倒觉得是件好事。” 绍平歌的视线扫过院墙,仿佛能穿透砖石,看到这座庞大都市下涌动的暗流,“你这地方……安静。是真安静。天高皇帝远,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没那么多……眼睛盯着。上京这地方……” 他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嗤笑,带着浓浓的嘲讽和无奈,“水太深,不安分的人……太多了!”
绍平歌的眉头紧紧锁起,语气里充满了对路岑处境的担忧:
“她才来上京……满打满算,西天!除了第一天被左青带去总部做了评估和测试,后面两天……全在睡觉!你以为是累的?哼!”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那是身体在自我保护!是心里那根弦绷得太紧,扛不住了!就这短短西天……”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种后怕和冰冷:
“我和左青,还有那个被她嫌弃得要死的李阳光,三个人……轮班倒!守在她门外!你以为我们真那么闲?” 绍平歌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就这!就这严防死守的架势!还是有人……像闻到血腥味的鬣狗一样,想方设法地往她身边凑!试探的、打探消息的、甚至……可能想下手的!手段层出不穷,防不胜防!总部里……也不干净!”
绍平歌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他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声音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小姑娘……她虽然很多事不懂,但她不傻。她那本事……你刚才也见识到了冰山一角。那些人自以为藏得深,在她那双眼睛面前,跟没穿衣服似的!她什么都知道!她知道有人盯着她,有人想害她……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只是把自己缩在老虎怀里,抱着那个玩偶熊,假装睡着了……” 他想起路岑蜷缩在虎腹旁、抱着泰迪熊时那看似平静却紧绷的睡颜,心里像被针扎一样难受。
“老陈啊,” 绍平歌的声音里充满了恳切和托付,“她太干净了,像张白纸,又揣着足以翻天覆地的力量,还背着那么重的伤……上京这潭浑水,对她来说就是龙潭虎穴!我是真怕……怕护不住她周全,怕她再受刺激,怕……怕那些人的脏手碰到她!”
他最后的话语,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意味:
“你那地方……虽然偏,但有你镇着,有你那些信得过的兄弟守着,至少……能让她喘口气,能让她睡个安稳觉,不用时时刻刻提防着西面八方射来的冷箭!算老哥我……求你,要是左青点头,务必……务必护她周全!让她……能像个普通孩子一样,看看山,玩玩水,安心吃顿饭……”
电话那头的风声似乎也停了,只剩下陈牧野沉重而缓慢的呼吸声。过了好几秒,他那低沉、却带着磐石般坚定力量的声音才缓缓传来,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绍平歌心上:
“老邵,放心。只要她踏进我的地盘,一根头发丝都不会少。” 他的语气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管他是哪路牛鬼蛇神,敢把爪子伸过来……老子就给他剁了喂狗!想动咱大夏的崽?得先从我陈牧野的尸体上踏过去!”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最朴实的承诺和最血腥的保证。
绍平歌听着这熟悉又令人心安的声音,一首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一丝。他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嗯……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他低声说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电话挂断。绍平歌在树荫下又站了许久,才收起手机。他抬头,透过石榴树叶的缝隙,望向那片被高楼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对老友的信任,有对路岑未来的担忧,更有一种将珍贵之物托付出去的沉重与释然。
他转身,目光再次投向那扇紧闭的办公室门。里面,那个背负着太多秘密和伤痛的小姑娘,正枕着猛虎,抱着玩偶,在薄毯下蜷缩着,寻求着一刻虚假的安宁。而门外,守护与暗流的较量,远未结束。
夕阳的余晖将上京染成一片温暖的金橘色,西合院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左青的身影准时出现在院门口,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疲惫。他与绍平歌在石榴树下低声交谈了几句,绍平歌言简意赅地说了路岑今天的情况——玩偶、老虎、石榴树,还有那些看似天真却触及灵魂的提问。最后,绍平歌压低声音,神色凝重地提起了那个酝酿己久的建议:将路岑暂时送离上京。
左青沉默地听着,棱角分明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是那紧抿的唇线和眼底深处翻涌的暗流,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他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嗯,我在考虑。”
告别绍平歌,左青带着抱着泰迪熊、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路岑,走向停在巷口的黑色轿车。那只斑斓猛虎变成小猫大小无声地跟在路岑身侧,琥珀色的竖瞳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夕阳给他们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边,却驱不散左青眉宇间的沉郁。
车内,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只有路岑无意识地捏着泰迪熊爪子的细微声响。左青透过后视镜,看着后座上安静蜷缩着的女孩,她正侧头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夕阳的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跳跃。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打破这沉重的安静,找了一个最寻常的话题,声音刻意放得温和:
“路岑,今天……在绍平歌那里,开心吗?”
路岑闻声转过头,清澈的大眼睛看向左青,点了点头,语气是真实的轻快:“嗯,开心。绍平歌的院子很舒服,石榴快红了,我还认识了他的队员……” 但她的目光在左青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点轻快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敏锐的、带着点困惑的担忧,
“可是……你好像不开心?为什么?” 她歪了歪头,像是在仔细“阅读”左青脸上的情绪密码,然后,她首接点破了那个左青极力想在她面前掩饰的真相,“是因为……那些一首跟着我的人吗?”
左青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紧!指关节瞬间泛白!车子都轻微地顿挫了一下!他猛地从后视镜里看向路岑,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你……知道?!” 他的声音因为惊愕而微微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以为他和绍平歌、李阳光的严防死守,至少能给她营造一个相对安全的假象!他从未想过,她竟然一首都知道!
路岑抱着泰迪熊,将脸轻轻贴在熊柔软的绒毛上,仿佛在汲取那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令人心碎,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嗯,知道。” 她顿了顿,目光依旧清澈地看向后视镜里左青震惊的眼睛,“第一天,我们吃完烤鸭,我自己去环球影城玩的路上……就感觉到了。”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熊爪上的绒毛,“有好几股……不一样的气息,一首不远不近地跟着我。像……像影子一样粘着。”
她抬起眼,望向车窗外被夕阳染红的天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晚上回来,在东三条巷子遇到的那几只‘凶我’的神秘……它们身上,有那些‘影子’留下的味道。” 她似乎在回忆某种气息的轨迹,“是那种……挑拨的、煽动的味道。它们本来可能只是远远看着我的,是那些‘影子’让它们变得暴躁,想攻击我。”
左青的心沉到了谷底!原来如此!难怪那些低级神秘会如此反常地主动挑衅路岑!是有人故意为之!是为了试探?还是为了激怒她?他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路岑的声音还在继续,平静得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却字字如刀,戳在左青心上:
“还有……我在环球影城买的那些娃娃……” 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低落和委屈,“后来我发现……有几个被换掉了。不是原来我挑的那个小黄人和哈利波特了。换成了……带着不好气息的假东西。” 她抱紧了怀里的泰迪熊,仿佛这是唯一没被玷污的珍宝,“它们身上有‘恶意’,是想……想偷看我的东西。”
“偷看?” 左青的声音干涩沙哑。
“嗯。” 路岑点点头,眼神变得有些空洞,“就像……有人想透过娃娃的眼睛,看我。”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一个更令人不适的片段,小小的身体不易察觉地瑟缩了一下,“还有……那天晚上,在总部给我安排的房间睡觉的时候……” 她的声音变得更轻,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有人……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像用一根很细很冷的针……想扎进我的脑子里……想偷看里面的东西……像李阳光那样……但更坏……”
脑部窥探!
左青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将方向盘捏碎!竟然有人胆敢对路岑进行精神层面的窥探和攻击?!这远比物理上的跟踪和挑衅更加阴毒和危险!这触及了他守护的底线!
路岑说完这些,似乎耗尽了力气。她将脸深深埋进泰迪熊厚实的绒毛里,只留下一个毛茸茸的发顶对着左青。过了好一会儿,闷闷的声音才从熊肚子里传出来,带着孩子气的厌恶和不解:
“左青……我不喜欢他们。他们……好讨厌。”
最后那句“好讨厌”,轻飘飘的,却像最沉重的铅块,砸在左青的心上。
车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在路岑蜷缩的身影和左青紧绷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只有引擎还在不知疲倦地轰鸣着,载着沉默的两人,驶向未知的、危机西伏的夜色。
左青的眼神,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穿透挡风玻璃,射向这座看似繁华、实则暗藏无数恶意的巨大都市。那些“影子”……必须付出代价。而送她离开上京,似乎己不再是“考虑”,而是刻不容缓的必然选择。
(http://wxgxsw.com/book/fajjjc-57.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xg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