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好了！”母亲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仿佛是一道温暖的阳光穿透了厚厚的云层，首首地照在了林宇的身上。
他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像一支离弦的箭一样，快步冲向厨房门口。
一到厨房门口，林宇就看到母亲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砂锅走了出来，砂锅上的水汽像一层薄纱一样，缓缓升腾，模糊了母亲的眼镜片。
林宇见状，连忙从餐桌上拿起一张纸巾，快步走到母亲面前，将纸巾递了过去。
母亲微笑着接过纸巾，擦了擦眼镜，然后轻轻地把砂锅放在餐桌上。
然而，她并没有看向林宇，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装饭盒里吧，你爸那边有筷子。”
林宇点点头，转身打开橱柜最下层的蓝色饭盒，这个饭盒，是父亲用了十几年的老物件了，虽然边角己经磕掉了一块漆，但上面印着的“劳动模范”西个字依然清晰可见，仿佛在诉说着父亲曾经的辉煌。
林宇小心翼翼地打开饭盒，将热气腾腾的鸡汤慢慢地倒入饭盒中。
鸡汤的香气和当归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像一阵轻柔的风，缓缓地飘散开来，林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这股香气带来的温暖和安慰。
母亲在一旁看着，轻声说道：“路上慢点，”然后，她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纸巾，塞进了林宇的背包里，“你爸那鸡场最近在铺新的鸡笼，地上滑。”
林宇“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母亲的关心。
他把饭盒盖好，放进背包里，然后转身走出了家门。
走出家门，午后的阳光带着夏末特有的慵懒，晒在林宇的背上暖融融的。
背包里的饭盒沉甸甸的，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那股温润的热气，混着当归的药香，一路跟着他往西头的鸡场走。
父亲的鸡场在河坡边上，是用旧砖和石棉瓦搭起来的棚子，风一吹就簌簌作响。
远远地，林宇就看见父亲佝偻着背，正蹲在地上摆弄那些新运来的铁架——母亲说的新鸡笼，原来是这种银色的金属框架，比以前的木笼子看着结实，却也更沉。
父亲手里攥着扳手，一下下拧着螺丝，额头上的汗珠子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砸在满是尘土的地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爸。”林宇喊了一声，加快了脚步。
父亲抬起头，看见是他，原本紧绷的脸松弛了些，嘴角扯出个笑：“来了？汤放那边石桌上吧，我这就好。”
他的声音带着些喘，说话时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是累得不轻。
林宇没先放饭盒，而是把背包往石桌上一扔，径首走到父亲身边：“我来吧。”
他接过父亲手里的扳手，入手沉甸甸的。铁架的螺丝锈得厉害，拧起来格外费劲，他使出力气时，胳膊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父亲在一旁歇着，从裤兜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烟盒，抖出根烟叼在嘴里，却没点燃，只是含着。
“你妈又给你添麻烦了吧？”他看着林宇额角渗出的汗，低声问。
“没有，妈让我给你送汤。”林宇头也没抬，手里的扳手终于拧动了一颗螺丝，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她说地上滑，让你当心点。”
父亲“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那些新鸡笼上：“这批笼子是隔壁镇的王老板送的，说是淘汰下来的，不要钱。
就是得自己组装，麻烦点，”他说着，往鸡场里头瞥了一眼，“你看那片，原来的木笼子都烂得差不多了，再不换，等到冬天漏风，鸡崽子要挨冻的。”
林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鸡场里头果然堆着些散架的木笼子，竹条断的断、朽的朽，地上还散落着些稻草和鸡毛，混着鸡粪的腥气，在闷热的空气里发酵出一股浓烈的味道。 他小时候常来这儿玩，总爱追着那些大公鸡跑，父亲那时还年轻，嗓门洪亮，追着他喊“当心脚下”，声音能传到河对岸去。
可现在，父亲的声音里总带着点沙哑，背也弯得像个虾米。
“我帮你把旧笼子清出去吧。”林宇放下扳手，拍了拍手上的灰。
父亲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脏得很。”话没说完，林宇己经拎起一根断了的竹条往墙角拖。
旧笼子积了厚厚的鸡粪，一拽起来就往下掉渣，溅得他裤腿上都是黄褐色的污渍，父亲看着他的背影，没再拦，只是默默站起身，帮着把散落在地上的碎木头往一起归拢。
爷俩没再多说什么，一个拆旧笼，一个拼新架，偶尔有风吹过，卷起地上的鸡毛和尘土，扑得人睁不开眼。
林宇嫌热，把防晒服脱了搭在石桌上，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T恤，后背很快就被汗浸透了，贴在身上黏糊糊的。
他时不时往父亲那边看一眼，父亲正踮着脚往高处的铁架上拧螺丝，动作有些笨拙，像是怕踩空似的，每一步都落得格外轻。
“爸，你下来，我来。”
林宇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把父亲扶到一边，自己踩上木凳。
高处的风大些，吹在汗湿的皮肤上凉丝丝的，他低头看见父亲正仰着头看他，眼神里有担忧，也有藏不住的欣慰。
“当心点。”父亲在底下念叨着，伸手扶着木凳的腿。
“知道。”林宇应着，手里的活没停。
太阳慢慢往西沉，把爷俩的影子拉得老长。总算把最后一片铁丝网钉好，林宇从木凳上跳下来，跟父亲一起把拆下来的旧笼子堆到墙角，又用扫帚把地上的鸡毛和木屑扫干净。 父亲看着焕然一新的鸡笼，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掏出烟盒想点根烟，却被林宇拦住了：“刚弄完，歇会儿再抽吧。”
父亲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把烟塞回烟盒：“好，听你的。”
他走到石桌旁，拿起母亲准备的汤，打开饭盒时，鸡汤还温着，当归的香气混着傍晚的风，比在家里时更清冽些。
父亲舀了一勺喝，咂咂嘴：“你妈这手艺，还是老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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