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外的喧嚣如同一锅沸腾的水：“庸医害人”的叫嚷声震得林夏的耳膜生疼。楚雄站在人群的后方，嘴角扬起的弧度像一把淬了毒的刀。
周远不动声色地往她身边挪了半步，肩背挡住了大半汹涌而来的恶意。
手机在掌心震动，陈宇的声音裹着呼啸的风声传了过来：“我快到了！”
林夏刚要回话，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妇人，枯黄的头发乱蓬蓬地散在脸上，她一把抓住林夏的白大褂的下摆。
嚎啕声尖锐刺耳：“还我丈夫命来！你们开的药根本就是毒药！”
“大姐，您先冷静，有话慢慢说。”
林夏试图稳住对方颤抖的肩膀，余光瞥见了楚雄正冲几个壮汉使眼色。
眼看有人弯腰抄起了路边的石块，警笛声突然由远及近，驱散了即将爆发的暴力。
警车开走的时候，夜色己深。小顺子蹲在地上收拾散落的横幅，纸屑被风卷着贴在了诊所橱窗上。
林夏望着满地的狼藉，突然想起了陈宇在电话里说的那句话——“我在新闻上看到诊所的事了”。
这座城市的新闻媒体向来被几方势力把控，而楚雄背后的势力，显然不想放过这次抹黑的机会。
“先回去休息。”
周远递来了一杯温水，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洇湿了他袖口的暗纹：“我会盯着楚雄的动向。”
林夏摇了摇头，指尖无意识的着杯沿：“这次他来势汹汹的，恐怕是不会轻易地罢手的。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
她想起了前些日子在医科大学图书馆查阅的文献，其中一篇关于区域性健康问题的调研报告让她的心头一动。
报告里提到了城郊工业区附近的居民，近年来呼吸道疾病和消化系统疾病的发病率异常的升高了。
结合陈宇紊乱的脉象和那个特殊病人的症状，林夏隐隐的察觉到，这些看似孤立的病例背后，或许藏着更大的隐患。
三天以后，林夏背着帆布包出现在了城郊向阳社区。
正午的阳光炙烤着柏油路，蝉鸣声中夹杂着麻将牌的碰撞声。
她在社区卫生所门口支起了简易的义诊台，刚摆好血压计，就被几个买菜归来的阿姨围住了。
“小姑娘，帮我测测血压呗？”
一位戴遮阳帽的阿姨卷起袖子，手腕上的银镯子叮当作响。
“最近总是觉得头晕，夜里还老犯恶心。”
林夏给阿姨搭脉的时候，眉头渐渐的蹙了起来，阿姨的脉象濡滑，典型的湿浊内蕴。
接连测了十几位居民，症状几乎如出一辙：食欲不振、肢体困重，有的甚至出现了皮肤瘙痒。
“王阿姨，您家平时喝的水是自来水还是井水？”
林夏边记录边问。王阿姨咂咂嘴：“自来水烧开了喝着总有一股怪味，我们都去后山的老井打水。不过最近那井水也浑得很，水面还漂着一层油花。”
阿姨的话音未落，人群外面突然传来了骚动。林夏抬头一看，正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涂亮穿着一件褪了色的牛仔外套，帽檐压得极低，可他左手腕上的那三枚银针刺青，还是让林夏一瞬间认出了他。
三个月前在药材市场，就是这只手试图偷换她采购的黄芪。
涂亮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林夏，转身就要走，却被几个看热闹的居民给拦住了：“哎，小伙子，看病不排队可不行！”
林夏快步的绕出了桌子，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的一拍：“好久不见，不聊聊吗？”
涂亮知道自己打不过林夏，这么近的距离，想跑也不可能跑得掉，于是说道：“既然林医生有雅兴，那就聊聊呗！”
两个人在社区小花园的石凳子上坐了下来。涂亮盯着地上的蚂蚁，喉咙滚动了几下：“我就是路过。”
林夏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密封袋，里面装着从义诊居民那里收集的水样，泛着浑浊的黄色：“我在调查水质的问题，你似乎很清楚这里的情况。”
涂亮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惊慌：“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站起身就要跑，却被林夏拽住了衣角。撕扯间，一张泛黄的图纸从他的口袋里面滑落。
林夏眼疾手快的捡了起来，展开的一瞬间，林夏的心跳陡然加快了。
图纸上密密麻麻的标注着管道的走向，其中一条暗红色的管线，赫然通向了社区老井的方向。
“这是工业区排污管道图。”
涂亮的脸色煞白：“半年前我来这里采购药材，无意中发现他们偷偷的把未经处理的废水排进了地下河。我本想举报，可……”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有人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威胁我要是敢说出去，就弄死我的全家。”
林夏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她忽然想起了陈宇说过，他所在的公司正在竞标工业区的污水处理项目，而楚雄的身影，也曾出现在那家公司的庆功宴的照片里。
难道说，楚雄不仅要搞垮她的诊所，还要掩盖工业区污染的真相？
“这些资料你还有备份吗？”
林夏将图纸小心的折叠好：“这能帮助很多人，还有你左手上面的三根银针的刺青是怎么回事？”
涂亮沉默了许久，从裤兜里面摸出了一个U盘：“所有的证据都在这儿。但你得小心，他们的眼线无处不在。关于我手上的刺青，这是个人爱好，这个可不关你的事呀！”
夜幕降临的时候，林夏带着U盘和水样来到了市环境监测中心。值班的老技术员接过样本的时候，镜片后的眼睛突然瞪大了：“这水样……和上周我们抽检的完全不一样。三天前的报告显示水质合格，可你看这化学需氧量，超标了整整十倍！”
正当林夏要追问详情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小顺子带着哭腔的声音：“师父，诊所……诊所着火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林夏感觉到血液一瞬间凝固了。
她冲出了监测中心，却在路口看到一辆黑色轿车缓缓的停下。车窗摇下，楚雄戴着墨镜倚在车门上，打火机在指间翻转：“林医生，游戏才刚刚开始。”
等林夏赶到诊所的时候，消防车的水柱正冲天而起。
周远灰头土脸地从浓烟中冲了出来，怀里抱着半焦的药柜抽屉：“火势太大，根本控制不住。小顺子被困在二楼，我……”
他剧烈咳嗽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林夏冲进火场的一瞬间，热浪几乎将她掀翻。浓烟中传来了小顺子微弱的呼救，她摸索着爬上楼梯，在堆满药材的储物间找到了蜷缩在角落的徒弟。
当两人跌跌撞撞的跑出来的时候，屋顶的横梁轰然坠落，扬起了漫天的灰烬。
陈宇不知何时赶到了现场，他冲过来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林夏，手里紧攥着那份排污管道图纸：“我刚接到消息，有人往环保局寄了匿名举报信，把工业区污染的事捅出去了。”
他压低了声音：“但是举报人的信息泄露，现在网上全是对诊所不利的言论，说我们故意抹黑企业。
林夏望着己成废墟的诊所，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楚雄的冷笑。U盘里的证据、突然起火的诊所、泄露的举报人信息……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
更让她不安的是，涂亮在火灾发生后失去了联系，他租住的小屋门窗大开，除了满地狼藉，只留下了半张被撕毁的照片——照片上，楚雄正和工业区的负责人举杯大笑。
夜色中，林夏握紧了那张残片。她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而她，己经没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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