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轿车碾过青石板路,在夜色里面划出了沉闷的声响。
林夏盯着车窗倒影里,自己微微发白的脸色,指尖无意识着旗袍盘扣。
后座上面的西装男人,身上浓烈的雪茄味混着皮革气息,压得林夏的胸腔发闷,首到轿车在一栋西式洋楼前停了下来。
雕花铁门缓缓开启的时候,林夏瞥见了门楣上爬满枯萎的常春藤。
走进前厅,水晶吊灯将空气照得发白,她看见二楼栏杆处闪过一抹猩红色的裙角,紧接着是高跟鞋叩击大理石地面的脆响。
“林大夫果然爽快。”
裹着貂绒披肩的妇人踩着狐步走下了楼梯,猩红色的指甲划过林夏的肩头,“我家老头子最近总说心口疼,洋大夫开的药片吃了也不见好。”
她转身的时候,珍珠项链在颈间晃出了冷光,“听说你连纺织女工的活儿都能搭脉搭出来?”
林夏垂眸避开那道打量自己的目光,林夏的目光扫过茶几上散落的药方。
泛黄的纸页上工整的写着硝酸甘油的用法,墨迹未干处还压着半张船票——目的地是南洋。
“让我先看看病人。”
林夏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与妇人的距离。
病床上的男人枯瘦如柴,眼窝深陷。林夏刚搭上他的脉搏,就察觉有异样。
男人的脉象虚浮中夹杂着尖锐的弦音,像琴弦绷到了极致即将要断裂一样。
林夏不动声色的掀开了病人的衣袖,肘关节处暗红的针眼赫然在目。
“他这是……”
林夏的话还没有说完,房门突然被人撞开了。
持枪的保镖押着一个年轻男人推了进来,那个人的衬衫上沾染上了鲜红的血,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
“抓到给老爷送药的人了!”保镖的吼声惊得妇人打翻了桌上的咖啡杯。
林夏突然感觉腕间的脉搏猛地一紧。她低头一看,发现病人那干枯的手指死死的攥住自己的袖口,浑浊的眼睛里面满是惊恐。
“救……”
男人微弱的气音刚出口,就被妇人尖锐的尖叫声给打断了。
“废物!连一个送药的都查不清楚!”
妇人抓起烟灰缸砸向保镖,转身又换上了笑脸,“林大夫别介意,最近家里总是有一些小麻烦。”
她从首饰盒里面掏出金条推到了林夏的面前,“只要你能治好老头子,这些都是你的。”
林夏抽回手,指尖还残留着病人腕间冰冷的触感。
她突然想起了医馆里等待复诊的老人们,想起了纺织女工临走时塞给她的一包自制的桂花糕。
“这个病我治不了。”
林夏起身整理药箱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那个被押着的年轻男人,正在拼命的对她眨眼睛,眼神里面全是求救。
回程的车上,林夏的心跳始终都没有缓过来。
那栋洋楼里压抑的气氛、病人异常的脉象、还有年轻男人欲言又止的眼神,像一团乱麻缠绕在她的心头。
一首到轿车停在医馆门口,看到了扎西提着手电筒焦急的张望,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林大夫!”扎西迎上来的时候带起了一阵风,吹散了她身上的雪茄味,“从早上就有人排队,最远的是从苏州来的!”
医馆里面亮如白昼,八仙桌前坐满了候诊的人。
穿着学生装的姑娘捂着心口,白发老妪拄着拐杖,甚至还有几个穿工装的男人。
林夏刚在诊台前面坐下,就被一双布满裂口的手抓住。
“大夫,我是无锡纺织厂的。”
中年女人的声音发颤,“我们厂里二十多个姐妹都跟那个被您救的女工一样,手腕疼得拿不起针。您行行好……”
她话没说完就红了眼眶。
林夏点头安抚,当指尖触碰到对方脉搏的时候,眉头再次蹙起。
同样的气血淤堵,同样的肺气受损,却比纺织女工的症状更严重。
她望向人群里面的其他女工,突然意识到了这不是个例。
“扎西,去拿纸笔。”
她提高了声音,“从今天起,所有的纺织女工先看病,药钱减半。”
林夏话音刚落,医馆里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道谢声。
林夏一边搭脉,一边详细的询问工作环境。原来她们所在的纺织厂换了新机器,转速比从前快了三倍,每天工作时间延长到十西小时。
“林大夫,您看这是啥?”有个胆大的女工从怀里掏出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最近车间里总飘着这种怪东西,吸进肺里又痒又疼。”
林夏凑近细看,那团物质黏腻腥臭,像是棉絮与某种化学药剂的混合物。
她突然想起洋楼里病人异常的肺部脉象,想起那张未使用的南洋船票。两个场景在脑海中重叠,惊出了她一身的冷汗。
深夜,医馆终于安静了下来。林夏对着油灯写下药方,窗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扎西警惕地打开门,竟是白天在洋楼见到的年轻男人。他浑身湿透,额角伤口己经结痂,手里攥着一个油纸包。
“林大夫,求您救救我爹。”
男人扑通跪下,“我是药铺的学徒,有人给老爷换药,把西药掺进中药里。我发现后想阻止,他们就……”他掀开衣袖,新旧鞭痕交错。
林夏打开油纸包,里面是碾碎的药片。借着灯光,她认出那是治疗心绞痛的西药,但磨粉方式完全不对,反而会加重病情。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她扶起男人,注意到他鞋底沾着医馆门前特有的青石板碎屑。
“我跟踪送您回来的车。”
男人压低了声音,“还有一件事,纺织厂的新机器是洋行老板从国外进的,那种怪东西是机器运转时产生的。我爹在码头卸货时,见过装满这东西的铁桶,上面印着骷髅标志……”
男人的话没说完,窗外突然响起了汽车的轰鸣声。
林夏透过窗帘的缝隙,看见了几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街角,西装男人正朝着医馆方向张望。
“从后门走!”
她将男人推进了药房,“记得走暗巷!”
男人的脚步声渐远的时候,林夏握紧了桌上的药片。她知道自己己经卷入一场危险的旋涡,可那些纺织女工信任的眼神、病床上老人祈求的目光,都让她无法退缩。
油灯在夜风中摇晃,她摊开空白处方笺,写下的却不是药方——而是洋洋洒洒的病症分析,以及那些藏在病症背后,不可告人的秘密。
敲门声再次响起的时候,林夏深吸了一口气。她不知道门外是求医的病人,还是来找麻烦的打手,但她清楚,从搭上纺织女工脉搏的那一刻起,有些责任就再也无法逃避。
“扎西,开门吧。”她将写好的纸张塞进药箱夹层,指尖触到白天洋楼妇人给的金条,突然冷笑一声。这场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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