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钨丝灯泡熄灭的一瞬间,林夏的指尖下意识的按住了青蛇冰凉的躯体。
海关大钟的报时声在弄堂里面撞出了回音,林夏摸索着打开抽屉,摸出了美国产的煤油打火机。
当火苗跃起的一刹那,诊疗台上的半块玉佩泛着幽光,红漆涂抹的十字像凝固了的血痂。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磨砂玻璃的时候,林夏己经把玉佩锁进了保险柜的最底层。
学徒小顺子抱着一摞病历本走了进来,帆布鞋底碾过门槛处新添的死老鼠,忍不住的干呕:“师傅,这些人也太下作了......”
“把消毒水多洒一些。”
林夏头也不抬地整理听诊器,金属链在晨光里面晃出了细碎的光。
“待一会儿把王太太女儿的食谱送过去,再顺道给棚户区的阿桂带一包止咳糖浆。”
八点刚过,医馆就涌进了不少人。林夏望着候诊区挤得满满当当的藤编沙发,忽然注意到了角落里,坐着一个穿哔叽西装的男人。
那人戴着金丝眼镜,手里捏着一份《申报》,刻意的把社会版“码头工人集体中毒事件”的那一页露在外面。
“下一位。”
林夏翻开叫号牌,目光扫过候诊区。西装男人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来,皮鞋踏在地板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林大夫名气不小啊。”
男人把报纸往桌子上一放,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打量。
“听说您连X光机都置备上了,可我这心口疼的老毛病,洋医院的机器都查不出什么病因。”
林夏接过病历本,发现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就诊记录,从仁济医院到圣玛利亚医院,沪上有名的西医诊所几乎我都去过。
她注意到最新一页诊断日期是三天前,正是医馆收到恐吓信的那天。
“您觉得是哪里的问题?”
林夏没有急着去检查男人的身体,反而将问题抛了回去。
男人愣了愣,随即嗤笑:“我要是知道,还来找大夫做什么?”
“久病成医嘛。”
林夏把听诊器贴在他的胸口,“您看这上面的记录,心电图、胃镜都做过,器质性病变可能性不大。最近睡眠如何?”
“整夜睡不着。”
男人烦躁地扯开领带,“总觉得有人盯着我,连出门都不安生。”
“最近饮食规律吗?”
“哪有心思吃饭!”
男人突然一拍桌子,“林大夫,我是来看病的,又不是来被盘问的!”
林夏将病历本推了回去:“您看这些就诊记录,西医的检查做了一个遍。不如试试换一个思路——您自己觉得,是什么事让您焦虑?”
她瞥见了男人腕间若隐若现的红痕,像是被绳索勒过的痕迹,“比如,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男人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喉结滚动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林夏趁机翻开了处方笺:“先开三剂安神的汤药,回去试试睡前喝一杯温牛奶。要是还睡不好......”
她顿了顿,“不如去警察局报个案?”
送走男人之后,小顺子凑了过来:“师傅,这人一看就来者不善!”
“越是来者不善的,越要让他自己想明白。”
林夏擦掉听诊器上的汗渍,“病由心生,有些病因藏在人的心里,比藏在人的身体里更难查。”
这句话很快就得到了验证。下午来了一位穿阴丹士林旗袍的太太,进门就把药罐重重的搁在了桌子上:“林大夫,您开的药根本没用!我喝了三天,还是浑身没劲!”
林夏闻了闻药渣,又看了看煎药的火候:“您是用文火慢煎的吗?”
“文火?我哪有那个闲工夫!”
太太掏出了镶钻粉饼补妆,“现在都用电炉,十分钟就熬好了。”
“中药讲究煎法,急火熬出的药,药效要大打折扣。”
林夏把煎药的步骤写在纸上,“您试试按这个法子再煎一次。对了,最近是不是常熬夜打麻将?”
太太的粉扑停在了半空:“您怎么知道?”
“您眼下青黑,指甲泛白,是气血两虚的症状。”
林夏将新的药方推了过去,“药补不如食补,多吃一些红枣桂圆。要是实在想打麻将,记得在牌桌前放一杯枸杞茶。”
接下来的几天,类似的质疑声不断。林夏却愈发从容,遇到故意找茬的患者,总是先耐心的听完对方的抱怨,再将问题巧妙的抛回。
渐渐地,候诊区议论声变了调子:“林大夫问得比西医还仔细”
“她开的药得按她说的法子吃才见效”。
这天傍晚,医馆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是一个穿藏青色长衫的老者,拄着雕花拐杖,身后跟着一个拎着食盒的保姆。
“久仰林大夫大名。”
老者在藤编沙发上落座,“犬子顽疾缠身,西处求医无果。听闻林大夫有‘把球踢回去’的妙法,不知能否一试?”
林夏请老者详细描述一下病情,却发现他始终避重就轻。正说话间,外面突然传来了骚动。
小顺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师傅!门口来了一辆黑色的轿车,下来了几个戴礼帽的......”
小顺子的话音未落,雕花铁门己经被撞开了。上次威胁过林夏的男人,带着三个持枪的保镖闯了进来。
皮鞋碾碎了满地的玻璃碴:“林大夫,还在给人看病呢?”
他踢翻了墙角的盆栽,泥土溅在了新换的石膏板墙上,“城西码头的事,我劝你别再插手了!”
老者皱起了眉头:“这是怎么回事?”
林夏按住小顺子颤抖的肩膀,目光扫过持枪的男人:“这位先生的咳嗽好些了吗?我上次开的润肺方,记得要配着雪梨吃。”
男人狞笑道:“死到临头了还在装糊涂!”
他举起枪对准墙上“妙手仁心”的匾额,“再敢多管闲事,下次打碎的就不是牌匾!”
就在这个时候,老者的拐杖重重的杵在了地上:“够了!”
他掀开长衫下摆,露出了里面烫金警徽,“工部局刑事科张局长,几位是想袭警吗?”
男人的脸色骤变,还没反应过来呢,门外突然响起了警笛声。
张局长冷笑:“林大夫,这些人就交给我来处理了。不过......”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林夏,“我儿子的病,还请您多费心。”
深夜,医馆重归寂静。林夏坐在旋转的椅子上,看着保险柜里的半块玉佩发呆。
白天张局长递来的名片还攥在手里,烫金字体在台灯下泛着冷光。
突然,窗外传来了玻璃的碎裂声,她冲出去的时候,只看到了满地的碎瓷——有人从墙外扔进来一个青花瓷瓶。
瓶身画着狰狞的恶鬼,瓶口塞着一张字条:“管好你的医术,别管不该管的事。”
青蛇不知何时缠上了林夏的手腕,鳞片下的肌肉紧绷如弦。
林夏展开字条,背面用血写着一行小字:“玉佩的秘密,你想知道多少?”
远处海关大钟敲响了十二下,在空旷的弄堂里荡出悠长回音,像某种危险的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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