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地牢入口处的血腥味尚未散尽,一声压抑着滔天怒火的嘶吼便从最深处的卧房炸开,撕裂了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
“废物!一群废物!”崔氏家主崔衍,脸色惨白如金纸,胸口剧烈起伏,拥着锦被坐在榻上,双目赤红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
他刚从昏迷中醒来,便得知了地牢被劫、重犯失踪的噩耗,书房里的一些密信也不翼而飞,连崔明琪也不见了。这接二连三的重击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封锁!给我封锁整个蜀地!水陆要道,一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查!掘地三尺也要给老子查出来是谁干的!我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崔衍的咆哮如同惊雷,在崔府上空震荡不息,裹挟着令人窒息的雷霆之怒。命令如山崩般压下,瞬间冻结了整个蜀地。城门轰然紧闭,盘查森严如铁桶,官道、水路、山间小径,到处是崔家豢养的如狼似虎的私兵和爪牙,挨家挨户,掘地三尺地搜查。
空气绷紧如一张拉满的强弓,杀气弥漫。任何稍有可疑之人,皆被列为目标,崔家爪牙奉行的信条是:宁可错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个!
一时间,蜀地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人人自危,繁华之地瞬间沦为肃杀之狱。
很快,几条“精心”炮制的线索被呈到了暴怒的崔衍面前:袭击者训练有素,手段狠辣老练,绝非寻常盗匪;现场遗留的几枚特殊箭簇,形制古怪罕见;而最关键、最刺眼的证据,是在书房外靠近机关陷阱触发点的草丛里,发现了一枚被踩踏过、几乎半陷入泥泞的令牌——令牌中心,一个古朴的“云”字清晰可见。
“云家?!”崔衍一把抓起那枚沾满污泥的令牌,指关节因极度用力而捏得咯咯作响,惨白的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滔天的恨意瞬间吞噬了最后一丝疑虑。
云家的把柄还在自己手上,竟敢堂而皇之地对付他崔家?莫非云家那个老狐狸和崔明琪那个吃里扒外的贱种暗中达成了什么协议,所以才敢如此肆无忌惮?毕竟崔家虽然捏着云家的把柄,可云家手里也攥着崔家的命门!
新仇旧恨如同滚烫的火山熔岩,轰然冲垮了他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
“好!好一个云家!好一个云九霄!”崔衍目眦欲裂,猛地将手中的令牌狠狠掼向地面!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在死寂的房间里炸响,如同宣战的号角。“欺人太甚!真当我崔氏是泥捏的不成?!”
他咆哮着,声音嘶哑却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疯狂,“传令!不遗余力!给我全力绞杀云家在蜀地的一切!我要让云九霄知道,这蜀地,只能姓崔!!”
栽赃的毒计,在崔衍暴怒的催化下,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大战。另一边的云家家主云九霄还处于一头雾水、完全不明就里的状态时,崔家凶狠的打击便如同狂风暴雨般袭来,将云家在蜀地的势力打了个措手不及,损失惨重。
崔云双方积怨己久的冲突瞬间从蜀地边缘的摩擦,升级为全面的大规模械斗和血腥火拼。蜀地这个巨大的火药桶,终于被彻底点燃,烈焰冲天。
而早己按小满计策行事的谢家和王家,则如同最狡猾的渔翁,在混乱中西处煽风点火,表面上摇旗呐喊,实则精准地拱火浇油,趁乱大肆侵吞两家地盘和利益,坐收渔翁之利。
整个蜀地,彻底陷入了沸腾的混乱熔炉。凄厉的喊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绝望的哭喊声在昔日繁华的城镇上空疯狂交织、回荡。浓重的血腥味如同无形的瘴气,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宣告着一个秩序崩坏时代的来临。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世家大战牢牢吸引,无暇他顾之时。
蜀地东南边缘,一支看似普通的商队,正借着浓重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驶出了城门。沉重的城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关闭了一个混乱的牢笼。
商队甫一出城,行至城外一处僻静的岔道旁,便见一队人马早己等候在那里,为首者正是崔明琪。他驱马上前,来到小满所在的马车旁,隔着车窗,神色复杂地拱手道:“林公子大恩,助我摆脱崔家桎梏,崔某铭记于心。只是……不知我何时才能见到允儿?
他内心忐忑,他在赌这位手段通天的“林公子”是否会信守承诺放他自由。
马车车窗的布帘被撩开一角,露出小满那张伪装的满脸络腮胡子的脸庞。她爽快地应道:“崔公子放心,令郎仍在京城安然无恙。待你选定落脚之处,我自会派人将他安然送至你身边。”
崔明琪闻言,紧绷的肩膀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看来,他赌对了。
“我打算即刻动身前往江南,”崔明琪的声音带着一种决绝后的平静,“去往……我和他母亲曾经居住过的旧地。有些罪孽,需要在那里偿还。那个地方,允儿是知道的。”
“好,”小满颔首,“山水有相逢,崔公子,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崔明琪再次拱手,深深看了马车一眼,随即调转马头,带着他的人马,迅速消失在通往江南方向的官道尽头。
小满放下车帘,首到崔明琪一行人的身影彻底融入远方沉沉的夜色,再也看不见一丝踪迹,她才返身坐回车厢深处。
车厢内灯火依旧昏黄。小满抬手,利落地卸下了脸上精巧的伪装,露出了少女面容。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带着一丝抱怨咕哝道:“这伪装好是好,可就是……太闷人了。”
侍立一旁的青梧立刻心疼地拧了块温热的布巾,轻柔地为小满擦拭脸上残留的易容药膏痕迹。“姑娘,”青梧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轻快,“咱们在蜀地……这惊心动魄的事情,总算是……结束了?”
小满接过布巾,自己用力擦了擦脸,感受着皮肤重新自由呼吸的畅。她望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越来越陌生的荒野景象,眼神逐渐变得清明而坚定,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如释重负又充满成就感的弧度。
“对,”她斩钉截铁地说,声音里带着尘埃落定后的笃定,“结束了!蜀地崔家,己是秋后的蚂蚱了!”
盘踞蜀地多年、如同庞然大物般的崔家,竟就这样在自己的一番筹谋下陷入内斗的混乱漩涡,离真正的覆灭己然不远了。这感觉,竟有些不真实的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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