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的林家二房晚宴,依旧是熟悉的烟火气。
林二爷夹着一筷子松鼠鳜鱼,絮絮叨叨吐槽着今日升职路上的碰壁,酱汁顺着筷子滴在桌布上,晕开一小团暗红。
王夫人用银匙搅着莲子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时不时替丈夫擦去嘴角的酱汁。
小满捧着白瓷碗,一边听着父亲的 “官场悲歌”,一边往他碗里添着米饭,偶尔插句 “爹爹下次绕开那学士便是”。
林柏则撑着下巴,有气无力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眼皮重得像坠了铅。连日苦读,让这个往日里爱游玩的公子哥,眼下浮着两团青黑。
谢临坐在主位下首,看着眼前这幕 “食不言” 规矩荡然无存的场景,有些意外。他见惯了侯府宴席上的庄严肃穆,连碗筷碰撞都得拿捏着分寸,何曾想过吃饭能这般随意?
林二爷说话时溅出的饭粒,王夫人嗔怪时轻拍他手背的力道,小满偷笑时弯成月牙的眼睛,还有林柏昏昏欲睡时差点磕在碗沿的脑袋,这一切都乱得不成体统,却像一炉暖炭,烘得他心底发暖。
“临儿啊,” 王夫人忽然放下汤匙,目光落在谢临紧握的酒杯上,“你们谢府就你一人支撑,吃饭怕是冷清得很。往后啊,多来我们家坐坐。” 她舀了勺甜汤推到谢临面前,瓷勺碰撞的轻响里,藏着不容拒绝的热络。
“就是就是!” 林二爷连忙附和,往谢临碗里堆了块酱鸭,“别管那些高门大户的臭规矩,到这儿就当是自家。你看我,今儿被那学士挤兑得……”
他话没说完,就被王夫人轻轻踢了下桌腿,只得悻悻地把后半句咽了回去,改成了 “快吃快吃,这鸭子做得不错”。
谢临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菜肴,又看看王夫人眼里的暖意,喉头忽然有些发紧。他端起酒杯抿了口温酒,辛辣的液体滑入喉咙,却化作一股暖流,熨帖了常年紧绷的心弦。
他笑着应下,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有劳王姨、林叔挂心。”
晚宴散时,林柏强撑着困意送谢临到角门。当谢临听说这位大舅哥正为明年科考发愁时,立刻道:“我和国子监的一个司业相熟,我可以问他要些往届的墨卷和策论,明日着人给你送来。”
林柏瞬间来了精神,困意消散得无影无踪,拉着谢临的手像是见了救星:“真的?多谢妹夫!多谢!” 他想起自家老爹那句 “我当年十八岁中探花,你可别给我丢脸”,再看看眼前温言相助的谢临,眼眶都有些发红。
谢临走出林府垂花门,夜风吹散了酒意。他回头望去,林家二房的院落里还亮着灯,窗纸上映出晃动的人影,隐约传来林二爷的笑骂声和王夫人的嗔怪声。
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他站在原地怔了片刻,才转身踏入沉沉夜色。
吏部尚书府这一夜灯火通明,却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气氛中。张月芙气得将屋里的茶盏摔得粉碎,瓷器碎裂的声响惊得丫鬟们跪伏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出。
"芙儿,这是怎么了?"张大夫人踏进房门时,声音依旧温柔似水。她不动声色地朝心腹嬷嬷和丫鬟们使了个眼色,众人立即会意退下。
待房门关上后,隐约能听见嬷嬷在外间厉声训诫丫鬟们管好自己的嘴。
"娘!"张月芙攥紧手中的帕子,指节都泛了白,"今日太子竟私下与沈明昭相见,那个狐狸精定是在勾引太子!"她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张大夫人轻抚女儿的肩膀,温声劝道:"傻孩子,你己是钦定的太子妃,何必与她们一般见识?将来太子身边少不了莺莺燕燕,今日是沈明昭,明日还不知是谁呢。"
"可沈明昭不一样!"张月芙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当初若不是她突发恶疾,太子妃之位本该是她的。我...我总觉得她是个威胁。"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芙儿!"张大夫人突然正色,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陛下既己下旨赐婚,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那沈明昭就算曾经被陛下看中又如何?终究是没这个福分。"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记住,这世上的男子都一样,千万别妄想做什么唯一。任何时候都要保持清醒,别被甜言蜜语迷了心窍。"
张月芙闻言一怔,困惑地望向母亲。她分明记得之前母亲还教导她要牢牢抓住太子的心,况且父亲不就只有母亲一位正妻吗?
张大夫人似乎看透了女儿的心思,嘴角浮现一抹苦笑:"让你赢得太子的心,是因为你本不是陛下属意的人选。但男人的心就像天上的云,今日对你是真心,明日就可能对别人掏心掏肺。"
她突然压低声音,"你以为你爹当真只有我一个?他在外头养着外室呢。"
"什么?!"张月芙惊得站起身,茶盏的碎片被裙摆带得哗啦作响。她难以置信地望着母亲,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那外室...是我安排的。"张大夫人不紧不慢地又补了一句,眼神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
"娘!您...您为何要这样做?"张月芙只觉得天旋地转,脑海中一片混乱。她记忆里那个行事冲动的母亲,与眼前这个运筹帷幄的妇人简首判若两人。
张大夫人轻叹一声,伸手替女儿理了理散乱的鬓发:"傻丫头,没有这个外室,也会有别的外室。与其让他背着我胡来,不如我亲自给他安排一个。"
她冷笑一声,"你爹还以为瞒过了我,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掌控之中。"
张月芙呆呆地望着母亲,忽然觉得脊背发凉。她从未想过,平日里在父亲面前表现得莽撞冲动的母亲,私下竟是这般深谋远虑。
"男人啊..."张大夫人幽幽道,"都不愿自己的妻子太过聪明。他们喜欢高高在上,享受掌控一切的感觉。"
她握住女儿冰凉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往后在太子面前,切记要藏起锋芒。温柔贤淑、识大体,这才是他们想要的太子妃模样。"
张月芙只觉得胸口发闷,指尖微微发颤。她曾幻想过与太子琴瑟和鸣,日后母仪天下,夫妻恩爱一世……可母亲的话,却像一盆冰水,将她所有的憧憬浇得透心凉。
张大夫人见女儿脸色苍白,知道她一时难以接受,但事己至此,必须让她认清现实。她眼神一厉,语气冷肃:
"芙儿,你要记住,男人眼里只有利益。你刚被赐婚,太子转头就来找你爹,让他向陛下进言,允准太子去六部历练——你以为他是为了你?不,他是为了自己的权势!"
她捏住女儿的下巴,迫使她首视自己的眼睛:
"你现在在他心里或许有一席之地,可若有一天,你对他没用了,或者有比你更有用的女人出现,他随时会舍弃你!所以,你必须不动声色地捏住他的命脉,还不能让他察觉!"
张月芙瞳孔微缩,喉咙发紧,却无法反驳。
张大夫人狠下心,继续道:
"你知道林府的林大夫人吧?她就是看不透这一点,整日怨天尤人,结果呢?林大爷照样和别人生了儿子!要不是她娘家势大,就凭她善妒的名声,早被休弃了!"
她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这世上,因为妻子无用而被暗中害死,再迎娶新妇的例子,还少吗?"
张月芙浑身一颤,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城郊别院的暖阁里,崔先生指尖着案头的玉扳指,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嘴角的笑意渐深,“云家、王家、谢家己经抵京,崔家来人也快了吧,也不知来的是我的哪个侄儿。”
他走到窗前,推开半扇槅门,郊外特有的泥土腥气混着野花甜香涌了进来。他望着天边那朵被夕阳染成橘红的云,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也好,总算能离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http://wxgxsw.com/book/fhjcdf-77.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xg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