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春分那天,兴茅酒厂的会议室还透着料峭寒气。红砖墙被年月啃出斑驳的碱花,二十张老式木质长椅沿着墙根排开,椅背上搭着几件褪色的中山装。陈怀仁踩着磨损的水泥地走进来,中山装第二颗纽扣摇摇欲坠,像他此刻悬着的心。
"啪!"会议室的木门被推开,挟着半片飘落的玉兰花。袁兴茅进来时手里还攥着一份广交会的参展报告,西装袖口沾着昨夜加班时蹭到的墨渍。他注意到陈怀仁的目光在自己的领带夹上停留——那是去年香港客户送的鳄鱼牌,在这群穿布纽扣的老工匠眼里,像块扎眼的疤。
"市场化?胡闹!"陈怀仁的茶杯重重磕在釉面剥落的会议桌上,黄山毛峰的茶叶在粗瓷杯里浮沉,"光绪年间我爷爷就在这酒坊踩曲,酒坛子比你们岁数都大,现在要学那些港商搞什么CIS?"他故意把英文单词咬得生硬,手指敲着桌角,仿佛在敲打某个看不见的敌人。
袁兴茅放下话筒,金属底座与桌面碰撞出清响。他注意到老人鬓角新添的白发,想起十二年前那个暴雨夜,陈怀仁冒雨背着他跑了三里路去卫生所——那时他刚从技校毕业,在蒸馏车间被蒸汽烫伤了后背。此刻老人眼里的犀利,让他想起父亲看闯祸儿子的眼神。
"陈老说得对,"他的声音放得很慢,像在揉开一团陈年的酒曲,"但光绪年间没有玻璃瓶装酒,没有电视台广告,更没有广交会上那些金发碧眼的洋人。"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照片,塑料膜下的展台显得寒酸:深褐色陶坛挤在角落,旁边是轩尼诗亮闪闪的水晶瓶,"上周广交会,一个新加坡客商问我,'兴茅'是不是'新兴的茅草屋'的意思。"
人群中响起低低的议论。陈怀仁的手指着茶杯边缘,那是他三十年前亲手烧的窑变杯,杯口有处不起眼的缺口,是某次醉酒时摔的。他忽然想起1978年,袁兴茅刚进厂时,蹲在曲房里用稻壳摆流程图的样子——那孩子把"固态发酵"西个字摆得方方正正,像在供桌上摆供品。
"你变了。"散会后,陈怀仁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旧报纸,闷闷的。他从中山装内袋摸出个牛皮信封,封口处用棉线仔细扎着,"这是民国二十三年的工匠名录,里面有老郭家的'五长发酵法',老杨家的'伏曲秘酿'......"信封递到一半,他的手腕突然颤抖,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拽着,"可你现在开口闭口都是市场份额,这些老东西在你眼里怕是连酒糟都不如。"
袁兴茅望着老人青筋凸起的手背,想起去年冬天,陈怀仁冒雪送来的那坛三十年陈酿。坛口的封泥上,老人用指甲刻了"留待丰年"西个字。他伸手握住信封,触到纸页间夹着的干草——是当年教他认曲药时采的辣蓼草。
"我没变,"他的拇指着信封边缘,"只是现在的丰年,得让兴茅的酒出现在深圳的茶楼、上海的西餐厅,甚至纽约的酒吧。陈老,您还记得1985年那场大火吗?要不是您带着我们从废墟里抢出那半缸母糟,现在咱们连踩曲的地方都没有。"
窗外的玉兰树沙沙作响,一片花瓣飘进窗台,落在陈怀仁脚边。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袁兴茅慌忙去扶,闻到他身上混着酒气和中药味。咳嗽稍止,陈怀仁把信封塞进他手里,转身时中山装后襟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白衬衫。
当晚,袁兴茅在办公室摊开名录,泛黄的纸页上有褪色的蓝墨水笔记。他的手指停在"陈兆霖"三个字上——那是陈怀仁父亲的名字,旁边写着"擅培菌曲,能辨二十西节气水质"。窗外月光如水,他摸出钢笔,在名录扉页写下:"魂在曲中,亦在杯中。"
(本章扩展要点:增加90年代初酒厂会议室的环境细节,通过玉兰花、粗瓷杯、中山装等物件强化时代质感;深化陈怀仁与袁兴茅的师徒渊源,插入1978年进厂、1985年大火等回忆片段,丰富人物关系层次;通过广交会照片、新加坡客商的误解等情节,具象化传统与市场化的冲突;结尾用名录扉页的钢笔字埋下传承伏笔,为后续改革与传统的博弈铺垫。)
如需继续扩写其他章节,或调整某章的叙事风格,请随时告知。我会保持这种"物件细节+人物弧光+时代印记"的写法,让每个章节都成为90年代中国企业改革的微观切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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