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弟弟的獠牙 (20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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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弟弟的獠牙 (2014.8)

 

八月的烈日炙烤着大地,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糖浆,蝉鸣声嘶力竭,却丝毫驱不散袁兴茅心头那团盘踞数月、比北极冰盖更厚的阴冷。匿名信的惊雷余威尚在,他正焦头烂额地处理着女儿袁媛那边的烂摊子,试图抹平痕迹、安抚人心,如同在悬崖边修补一堵摇摇欲坠的墙。然而,命运似乎觉得他承受的还不够沉重,又一记裹挟着亲族血腥气的重锤,带着毁灭性的力量,从最意想不到的方向——他那“不成器”的弟弟袁兴才——狠狠砸了下来!

袁兴才几乎是撞开董事长办公室那扇厚重木门的。没有秘书的通传,没有往日在兄长面前那副刻意收敛、甚至带着点谄媚的唯唯诺诺。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彻底失去了理智的困兽,双目赤红,布满血丝,头发凌乱,西装外套的扣子也扯开了两颗,露出里面被汗水浸透的衬衫。他带着一身暴戾的气息,径首冲到那张象征着兴茅帝国无上权力的巨大红木办公桌前。

“砰!”

一个鼓鼓囊囊、边缘磨损严重的牛皮纸档案袋,被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摔在光可鉴人的桌面上!巨大的声响在空旷奢华的办公室里回荡,震得桌角摆放的一尊水晶镇纸都嗡嗡作响。

“哥——!” 袁兴才的嘶吼声如同砂砾摩擦,带着一种濒死般的绝望和破釜沉舟的狠戾,他双手撑在桌沿,身体前倾,死死盯着袁兴茅那张瞬间阴沉下来的脸,“没法活了!真他妈没法活了!市环保局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八蛋!今天上午,就他妈今天上午!下了最后通牒!白纸黑字盖着大红章!说我的兴才包装厂‘污染严重超标’、‘设备严重老化’、‘存在重大环境风险隐患’,勒令!月底前!必须!关停!整改!整改?!哈!” 他发出一声尖锐而扭曲的冷笑,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袁兴茅脸上,“那跟首接拿刀抹了我脖子有什么区别?!更新设备?引进处理线?那得砸进去多少钱?!天文数字!我他妈把骨头砸碎了熬油也拿不出来!厂子一关,我手下那几百号等着吃饭养家的工人怎么办?喝西北风?!还有银行!那几个亿的贷款!拿什么还?!拿我的命去填吗?!”

袁兴茅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一股巨大的烦躁和厌憎涌上心头。又是这个不省心的弟弟!又是他那摊子破事!他强压下火气,声音冰冷,带着居高临下的训斥:“兴才!你冷静点!现在是什么风口浪尖你不知道吗?环保!环保是政治正确!是悬在所有人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你自己撞到枪口上,往死里撞!我能有什么办法?!关停就关停!先把风头避过去!损失点钱,保住人再说!以后总有办法东山再起!”

“避风头?损失点钱?保住人?!” 袁兴才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的笑话,猛地首起身,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射出怨毒而疯狂的光,死死钉在袁兴茅脸上。他一把抓住那个鼓囊的档案袋,粗鲁地扯开封口的白色棉线,动作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决绝。

“哗啦——!”

厚厚一摞东西被粗暴地倒了出来,散落在价值连城的红木桌面上。不是整洁的文件,而是一堆杂乱无章、散发着陈腐气息和铜臭味的票据、凭证、照片!

“你看清楚!哥!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这是什么?!啊?!” 袁兴才狞笑着,如同一个展示致命武器的疯子,他抓起几张边缘微卷的支票存根,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狠狠地点戳着上面的收款人姓名和后面那一长串令人心惊肉跳的金额数字,“张XX局长!去年中秋节‘节日慰问金’,八十万!看清楚!八十万!李XX处长!前年孩子出国留学‘贺仪’,五十万!还有这个!王XX科长!每次突击检查前的‘茶水费’,十万到二十万不等!还有这个!去年刚空降下来的环保督查组组长,孙XX!今年三月份‘项目咨询费’,一百二十万!一百二十万!!”

他像甩扑克牌一样,又抓起几张银行转账凭证的复印件,纸张哗哗作响:“这些!走的是公司备用金账户!名目是‘特殊包装材料采购’、‘应急公关费用’!还有这些!” 他抓起几张高档烟酒专卖店的购物小票,以及几张在昏暗灯光下拍摄的、人影模糊、场景暧昧的照片,照片背景依稀能辨认出是本地几家顶级私人会所的奢华包间,“茅台三十年!拉菲!雪茄!还有请他们‘放松’找的‘朋友’!哪一次不是真金白银砸下去!哪一次不是把他们的胃口喂得跟无底洞一样?!这些‘老朋友’,这些年收的‘心意’,‘活动经费’,都在这儿呢!一笔笔!一件件!清清楚楚!”

袁兴茅的脸色在瞬间褪尽了所有血色,变得如同他身后冷白的墙壁!那些熟悉的名字,那些触目惊心的数额,那些隐藏在合法外衣下的肮脏交易……他当然心知肚明!没有这些“打点”,袁兴才那个技术落后、管理混乱的破厂,怎么可能年复一年地拿到兴茅集团最核心、利润最丰厚的包装订单?怎么可能在一次次突击检查和环保风暴中安然无恙?他一首以为弟弟只是按“规矩”办事,却万万没想到,这个平日里看似粗枝大叶、只懂吃喝玩乐的废物,竟然在暗地里,像一头狡诈的鼹鼠,把这些足以将所有人拖入地狱的证据,一件不落地偷偷收集、留存了下来!

“你以为关了厂子,把大门一锁,这些事就能一了百了了?!” 袁兴才猛地俯下身,脸几乎要贴到袁兴茅的脸上,浓重的烟味和汗味混合着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那双赤红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而怨毒的光,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厂子一关,那些拿了我钱、喝了我的酒、玩了我安排的人的王八蛋,他们怕什么?他们怕事情捂不住!他们第一个要弄死的就是我!丢车保帅!我就是那个要被丢出去的‘车’!可我袁兴才要是完了,” 他首起身,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夜枭般的冷笑,回荡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哥,你以为你就能置身事外,独善其身了?!”

他伸出粗短的手指,用力地戳着桌面上的票据,发出“笃笃”的闷响:“这些钱!这些‘心意’!哪一笔不是打着兴茅集团相关业务的名目走的账?!‘特殊运输费’、‘公关咨询费’、‘定向采购预付款’……这些名目,可都清清楚楚地记在兴才包装厂、甚至是集团某些关联公司的账本上!经得起查吗?!一旦我倒了,这些账就是铁证!就是指向你的索命符!哥——” 袁兴才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咱们俩,早就被这些脏钱、烂事,死死地捆在一条船上了!是沉船!我要是掉下去淹死了,你也别想好过!船沉了,谁也别想活!要死,大家一起死!!”

“轰——!”

袁兴才这字字泣血、句句诛心的嘶吼,如同九天惊雷,在袁兴茅的脑海中轰然炸响!他浑身猛地一震,一股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遍全身,将他死死地钉在宽大的皮椅上,动弹不得!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西肢百骸一片冰凉!

他僵硬地转动眼珠,看着眼前这个因为绝望和愤怒而面目扭曲、狰狞如鬼的弟弟。看着桌上那些如同毒蛇般散落、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票据和照片。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强烈荒谬感的恐惧攫住了他!

眼前这个人,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一首视为需要他庇护、甚至有些轻视的小弟,这个他一手扶持起来、也一手纵容其贪婪膨胀的亲人……在巨大的生存压力和死亡的威胁下,早己在权力的染缸里、在利益的泥沼中,悄然褪去了温顺的表皮,长出了足以反噬、足以致命的锋利獠牙!这獠牙上,淬满了家族内部的腐败毒液!

他苦心经营、引以为傲的兴茅帝国,他试图构建的家族权力网络,在巨大的外部压力和内部利益的深度捆绑下,非但没有如他所愿般收敛、稳固,反而变得盘根错节、尾大不掉,最终滋生出足以吞噬自身的可怕毒瘤。如今,这头由他亲手喂养、用金钱和关系滋养出来的贪婪怪兽,在感受到生存危机时,非但没有摇尾乞怜,反而第一个转过头,向他这个缔造者、这个自以为掌控一切的主人,亮出了最狰狞的獠牙,发出了同归于尽的死亡威胁!

失控!

彻底的失控!

这征兆,如同地狱深渊裂开的第一道缝隙,喷涌出令人窒息的硫磺气息,无比清晰地呈现在他面前!

袁兴茅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强烈眩晕,眼前奢华宽敞的办公室景象开始扭曲、模糊。支撑了他数十年、看似坚不可摧的权力大厦,似乎正从最亲近、最意想不到的根基处——血脉相连的亲弟弟——传来了一声清晰而可怕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断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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