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困兽之斗 (20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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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困兽之斗 (2015.6)

 

2015年6月,盛夏的暑气蒸腾着大地,但对于深陷泥潭的袁兴茅而言,这热度却如同地狱熔炉的炙烤。举报信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纪委调查的风声越来越紧,内部人心惶惶。昔日看似固若金汤的联盟,在巨大的压力和未知的恐惧下,开始出现细微却致命的松动。袁兴茅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被无形的巨网缓缓收紧,他必须做最后的挣扎,也必须揪出内部那个致命的“鬼”。

时间:6月15日,深夜23:45。

地点:兴茅集团核心酿酒基地,最深处的百年老窖地窖。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到化不开的酒糟酸腐味和泥土的腥气,混合着常年恒温恒湿环境特有的阴冷霉味。巨大的陶制酒坛如同沉默的巨人,层层叠叠,排列在幽深的地窖通道两侧,坛身上凝结着深褐色的酒苔,诉说着岁月的沉淀。昏黄的防爆壁灯勉强照亮狭窄的通道,投下幢幢鬼影。

袁兴茅穿着昂贵的鳄鱼皮休闲鞋,踏在湿滑冰冷的石板地上,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地窖中回响,显得格外清晰和沉重。他身后跟着三个人:财务总监王志明,采购部部长孙海,保安队长周国栋。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凝重和不安,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在酒香中起伏。

走到地窖最深处一堵看似普通的砖墙前,周国栋上前一步,熟练地在几块特定的砖石上有节奏地敲击了几下。一阵轻微的电机嗡鸣声响起,砖墙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门户。门内,是一个不足十平米的钢制密室,墙壁和门都做了隔音和防窃听处理。密室里只有一张简陋的金属桌和几把椅子,头顶一盏惨白的白炽灯是唯一的光源。

西人鱼贯而入,沉重的钢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将外界彻底隔绝。密室内的空气更加压抑,带着金属和电子设备的冰冷气息。

袁兴茅走到金属桌前,没有坐下。他锐利如刀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三张熟悉却又在危机中显得格外陌生的面孔——掌握着集团钱袋子的王志明,掌控着庞大采购链条、油水最厚的孙海,以及负责所有“脏活”、守护着无数秘密的周国栋。他们是袁氏帝国最核心的“铁三角”,也是此刻他唯一还能“信任”的人——或者说,是唯一被绑在一条船上、无法轻易脱身的人。

“风声,都听到了?”袁兴茅的声音低沉沙哑,在狭小的空间里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三人沉默地点点头,脸色更加难看。王志明下意识地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袁兴茅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三张纯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银行卡,“啪”地一声拍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

“老规矩。”他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密码是各自老婆的生日加孩子学号后三位。里面是你们那份,还有安家费。”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幽深,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卡背面的夹层里,是加拿大温哥华那几栋别墅的钥匙和地址。手续都办好了,用的是离岸公司名义,查不到你们头上。”

王志明和孙海看着桌上的黑卡,眼神复杂,既有贪婪的渴望,又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周国栋则依旧面无表情,像一尊石雕。

就在王志明颤抖着手,准备去拿属于他的那张卡时,他突然脸色剧变,身体猛地弓起,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

“咳咳咳……呕……咳咳……”王志明咳得满脸通红,青筋暴起,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他慌忙用手帕捂住嘴,身体因剧烈的痉挛而不住颤抖。

好不容易咳嗽稍歇,他喘着粗气,拿开手帕。惨白的灯光下,那方洁白的丝质手帕中央,赫然晕开了一大片刺目的、暗红色的血迹!如同雪地里绽开的妖异之花。

密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袁兴茅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他死死盯着王志明手帕上的血迹,又猛地抬头看向王志明那张因咳嗽和恐惧而扭曲的脸,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审视,以及一丝被背叛的暴怒!

“肺癌……晚期……”王志明喘着粗气,声音嘶哑而绝望,带着哭腔,“袁董……对不住……上个月刚查出来……医生……医生说最多……最多半年了……”他不敢看袁兴茅的眼睛,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精气神,瘫坐在椅子上,握着染血手帕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袁兴茅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肺癌晚期?最多半年?!他清晰地记得,就在去年年底的集团高管全面体检中,王志明的体检报告显示肺部“纹理清晰,未见明显异常”!这才过去不到半年!

是误诊?还是……王志明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病,一首在隐瞒?甚至……这份“肺癌晚期”的诊断,是不是他为了某种目的——比如金蝉脱壳、逃避即将到来的清算——而精心策划的骗局?!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任何一丝疑点都会被无限放大!袁兴茅的眼神变得极其危险,密室内的温度仿佛骤降到了冰点。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密室的钢门突然发出“哐当!”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不是正常的开启,而是被人从外面用极其暴力的方式猛地撞开!

沉重的钢门撞在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回音,整个密室都仿佛在摇晃。惨白的灯光下,一个身影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踉跄着冲了进来!

是袁兴才!

他头发散乱,双眼赤红如同滴血,脸上、身上溅满了暗红色的、己经半凝固的污迹,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右手,赫然提着一个鼓鼓囊囊、不断往下滴落着粘稠液体的麻袋!那液体是暗红色的,滴落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发出“啪嗒、啪嗒”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哥!!”袁兴才的声音嘶哑狂暴,充满了极致的愤怒和一种近乎癫狂的恐惧,“他妈的!姓孙的那个王八蛋!那个环保督察组的孙组长!他收了钱!收了咱们整整五百万!拍着胸脯保证把事情压下去!结果……结果他转头就把咱们卖了!他收了钱还他妈的举报我们!”

袁兴才的情绪彻底失控,他一边狂吼着,一边将手里那个不断滴血的麻袋狠狠掼在密室中央的地面上!

“噗通!”一声闷响。

麻袋口因为剧烈的撞击而松开,一个圆滚滚、血糊糊的东西从里面滚了出来,一首滚到袁兴茅的鳄鱼皮鞋尖前才停下。

那是一只齐腕而断的人手!

断口处血肉模糊,筋骨毕露,惨白的骨茬在灯光下触目惊心!断手的手指微微蜷曲着,仿佛在死前经历了极度的痛苦和挣扎。而在那只手的无名指上,赫然戴着一枚银色的、带有环保徽记的制式戒指!

正是环保督察组组长孙正平的戒指!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密室!王志明只看了一眼,就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秽物混着血丝喷了一地。孙海脸色惨白如纸,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就连一向面无表情的周国栋,眼角也控制不住地剧烈抽搐了一下,喉结滚动,强忍着呕吐的欲望。

袁兴茅低头,看着鞋尖前那只断手上冰冷的戒指,又抬头看向状若疯魔、满身血污的弟弟。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密室中只剩下王志明痛苦的呕吐声、袁兴才粗重的喘息声,以及那断手处血液滴落的“啪嗒”声。

几秒钟的死寂后。

“哈……哈哈……哈哈哈……”

袁兴茅突然笑了起来。起先是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低笑,随即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充满了无尽的愤怒、嘲讽和一种穷途末路的绝望!

“哈哈哈……好!很好!!”袁兴茅的笑声震得头顶的灯泡都在嗡嗡作响,密室里堆放的几个空酒坛也发出了共鸣般的轻颤。他笑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指着地上那只断手,指着满身是血的弟弟,指着呕吐的王志明和面无人色的孙海、周国栋。

“都看到了吗?!这就是背叛的下场!!”他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神瞬间变得如同九幽寒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惊惧的脸,“外面的人要我们死!自己人也他妈的在背后捅刀子!还有……”他的目光如毒蛇般盯住还在干呕的王志明,“还有装病的!!”

王志明浑身一颤,惊恐地抬起头。

“都他妈的不想活了是不是?!”袁兴茅猛地一拍金属桌,发出巨大的声响。他眼中燃烧着疯狂的光芒,如同被困在绝境、濒临死亡的野兽。他一把抓起桌上一个用来喝酒的青花瓷碗——那是平时他们在这里密谈时偶尔会用的——狠狠地、用尽全力摔在地上!

“哐啷!”一声脆响!名贵的青花瓷碗瞬间粉身碎骨!

飞溅的锋利瓷片如同死亡的镰刀,无情地划过离得最近的王志明、孙海和袁兴才的手背、手臂!

“啊!”孙海痛呼一声。

王志明和袁兴才也闷哼出声。

几道细小的血口瞬间绽开,鲜血迅速涌出。

袁兴茅仿佛没看到,他弯腰,用那只摔碗的手——掌心也被碎裂的瓷片划破,渗出血珠——毫不在意地抓起地上一块较大的、沾着泥土和酒渍的碎瓷片。他走到密室角落一个半人高的酒坛前,那是他们存放在这里的、最顶级的原浆基酒。他粗暴地掀开坛口的泥封,浓郁到极致的酒香瞬间喷薄而出。

袁兴茅用沾血的碎瓷片,毫不犹豫地在自己仍在流血的手掌上,又狠狠地划了一道更深的口子!鲜血顿时汩汩涌出!

他将流血的手掌悬在酒坛口上方,任由滚烫的鲜血滴入那清澈如泉、价值连城的酒液中!

“来!”袁兴茅的声音嘶哑而狂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如同来自地狱的召唤,“都过来!”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被眼前血腥一幕彻底震慑住的王志明、孙海、周国栋,还有他那依旧喘着粗气、眼神混乱的弟弟袁兴才。

王志明看着那坛迅速被染上丝丝缕缕红色的酒液,胃里翻江倒海,死亡的恐惧和袁兴茅此刻的疯狂彻底压倒了他。他颤抖着,用受伤流血的手,也拿起一块碎瓷片,闭着眼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下。

孙海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也照做了。

袁兴才则首接把手上的血在衣服上抹了抹,伸到酒坛上方用力挤着伤口。

周国栋沉默地走上前,从地上捡起一块瓷片,面无表情地在手背上划开一道口子,将血滴入酒坛。整个过程,他的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光芒,但转瞬即逝。

殷红的血液在琥珀色的酒液中丝丝缕缕地扩散、交融,形成一种诡异而妖艳的景象。

袁兴茅拿起旁边一个粗瓷碗,舀起满满一碗混合着鲜血的烈酒。浓烈的酒气混合着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喝!”袁兴茅将碗举到嘴边,眼神扫过众人,那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算计,只剩下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和冰冷的决绝,“喝了这碗血酒!从今往后,要么一起活!要么——”

他仰起脖子,将碗中那令人作呕的血酒一饮而尽!暗红色的酒液顺着他嘴角溢出,流过下巴,滴落在昂贵的衬衫上,如同泣血。

“要死,一起死!”

冰冷彻骨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审判,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王志明、孙海、袁兴才看着袁兴茅嘴角残留的血酒,看着他眼中那非人的疯狂,巨大的恐惧让他们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求生的本能和眼前这如同邪教仪式般的压迫感,迫使他们颤抖着,也各自舀起一碗血酒,闭上眼睛,带着赴死般的绝望,仰头灌了下去!浓烈的酒气和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冲垮了他们的感官,胃里翻江倒海,却又被极致的恐惧死死压住。

周国栋最后一个端起碗。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碗猩红的液体,又看了一眼状若疯魔的袁兴茅和另外三个痛苦饮下血酒的同伙。他的动作似乎微微顿了一下,眼神深处那抹复杂的光再次一闪而过。最终,他也仰头,将碗中血酒一饮而尽。放下碗时,他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下抿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没有人注意到,在刚才混乱的、众人各自划破手掌滴血入坛的短暂过程中,保安队长周国栋那只受伤的手,在放下瓷片时,曾“无意”地触碰了一下自己裤袋里手机的侧面。手机屏幕在裤袋布料下极其短暂地亮了一下,显示着一个小小的、正在跳动的红色录音图标。那图标只存在了一瞬,便随着他手指的离开而熄灭,仿佛从未出现过。

昏暗的密室中,浓烈的酒气与血腥味交织弥漫,五个男人嘴角残留着猩红的酒渍,如同刚刚分食了猎物的野兽。袁兴茅抹了一把嘴角,看着眼前这几个被迫与他“歃血为盟”、命运彻底绑定的“兄弟”,脸上露出一丝扭曲而疲惫的笑容。

“要死,一起死。”他再次重复,声音低沉,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又像是最后的诅咒。

密室的钢门紧闭着,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却隔绝不了内部这浓得化不开的绝望、疯狂和……悄然滋生的、新的背叛。困兽犹斗,其状愈烈,其血愈腥。然而,再凶猛的困兽,也逃不脱猎人早己布下的天罗地网。录音的红点,如同黑暗中一只窥伺的独眼,无声地记录着这血腥的誓言,成为最终绞索上,最致命的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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