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医务室里,日光灯管发出的嗡嗡声,就像一只恼人的苍蝇,在耳边不停地盘旋,让人的心情愈发烦躁。惨白的光线,如同冰冷的手术刀一般,毫不留情地切割着空气中那凝滞的死寂。
袁兴茅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蜷缩在硬板床上,身体微微颤抖着。他的右腹部,有一个狰狞的肿块高高隆起,把囚服撑得变形,仿佛是一颗在黑暗中腐烂的果实,散发着死亡的气息,默默地诉说着生命的衰败。
主治医师站在铁栅栏前,他推了推那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显得异常冷静,这是一种职业性的冷漠。他缓缓地将PET6-CT报告递到铁栅栏前,金属栅栏在灯光下反射出冷光,宛如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原发性肝癌晚期,癌细胞己经转移到肺部了。”医生的声音透过空气传来,听起来有些模糊,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遥远而又不真实。然而,这几个字却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砸在袁兴茅的心上,让他几乎无法承受。
医生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不过,监狱方面己经批准了,你可以使用靶向药索拉非尼。这或许能为你争取三到六个月的生存期。”他的语气平淡,没有丝毫的波澜,就好像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袁兴茅却恍若未闻,他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一般,牢牢地定在医生白大褂第三颗纽扣上那一点细微的污渍上。那污渍在白色的背景下显得格外突兀,仿佛是一个隐藏在纯洁外表下的瑕疵。
然而,袁兴茅的思绪却早己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奔腾而去。他的眼前瞬间浮现出 1998 年那个雨夜的场景,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那是一个令人难忘的夜晚,雨幕笼罩着整个城市,街道被雨水冲刷得湿漉漉的。袁兴茅颤抖着拿起钢笔,在那张特供酒批条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然而,就在他落笔的瞬间,钢笔突然漏墨,一滴蓝黑色的墨水溅落在洁白的衬衣上,形成了一块明显的斑点。
袁兴茅的心中猛地一紧,他瞪大眼睛,看着那块蓝黑色的污渍,仿佛它是一个无法抹去的耻辱标记。为了出席庆功宴时的体面,他焦急地换了一件又一件衬衣,但每一次更衣都像是在掩盖内心的不安。
“袁兴茅?”医生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些许不耐。他伸手敲了敲铁栅栏,金属碰撞的声音在狭小的医务室里显得格外刺耳,“需要你现在签下用药同意书。”
袁兴茅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药盒上密密麻麻的英文说明书,那些陌生的字母在他模糊的视线里不断扭曲,渐渐幻化成酒窖里令人作呕的霉斑。护工老王在一旁忍不住小声劝道:“袁厂长,用了这药,您就不用再这么遭罪了……”
“疼?”袁兴茅突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干裂的嘴唇在大笑中裂开,血丝顺着嘴角缓缓流下,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你知道赤水河边那些经验丰富的老酒工,是怎么治疗肝病的吗?”他猛地扯开囚服,露出青紫色、布满狰狞血管的腹部,“他们会把铁锹烧得通红,然后首接烙在这儿——”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而沙哑,“嗤啦一声,那股子烧焦的味道,混着酒糟味儿,能在空气里飘好久!”
医务室里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医生手中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袁兴茅抓起药盒,用尽全身力气,透过栅栏缝隙狠狠扔进医疗垃圾桶。铝塑板撞击桶壁的声响,像极了当年他在愤怒中,将酒瓶砸在质检科长办公桌上的声音。
“癌细胞……至少是干净的。”他无力地蜷回床铺,把脸深深埋进发霉的枕头,声音里带着一丝解脱,“它们不会撒谎,不会为了利益出卖良心。”
深夜,监舍里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袁兴茅却独自清醒着。他咬住被角,身体无声地痉挛,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腹部的肿瘤无情地压迫着胆管,黄疸让他的眼白变成了腐烂橙子皮般的颜色。疼痛如汹涌的潮水,一波又一波袭来,仿佛有无数根酒醅搅拌棍在腹腔里疯狂翻搅。然而,在这钻心的疼痛中,他的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出更尖锐的痛——女儿在法庭上陈述时,指甲上那抹刺眼的红,像极了当年被他亲手倒进下水道的劣质胭脂红勾兑酒,那是他永远无法抹去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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