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量刑辩论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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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量刑辩论直播

 

法庭辩论的最后一天,全国首播镜头对准了袁兴茅。

律师声泪俱下陈述他如何将濒临倒闭的兴茅酒厂从泥沼中拉扯起来,成就千亿帝国。

“他签下第一张批条时,在座多少人还没出生?多少人靠他救活的酒厂吃饭?”

法官敲击法槌,提醒律师注意“功过相抵”的非法理依据。

>袁兴茅的目光却穿过喧嚣,落在旁听席角落一个佝偻的身影——当年被他开除的锅炉工老范,正用粗糙的手指抹去混浊的眼泪。

法庭穹顶高悬的国徽在首播灯下反射着冰冷威严的光。空气粘稠得仿佛凝固,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无形的重量。全国的目光,通过无数闪烁的屏幕,聚焦于此。这是量刑辩论的最后一天,袁兴茅命运的秤砣,正在亿万人的注视下摇摆。

辩护律师张维明站在发言席前,西装笔挺,但额角的汗珠在强光下清晰可见。他拿起厚厚一沓泛黄的资料,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那不是法律条文,而是兴茅酒厂尘封的历史。

“审判长,合议庭,各位公诉人……”张维明的声音起初带着刻意的平稳,但很快被汹涌的情感冲破,“今天,在决定袁兴茅先生最终刑罚的时刻,我恳请法庭,也恳请所有关注此案的人们,把目光投向三十年前的赤水河畔,投向那个濒临倒闭、散发着绝望气息的老酒厂!”

他举起一张放大的黑白照片:低矮破败的厂房,歪斜的烟囱,一群穿着打补丁工装、面容愁苦的工人,背景是荒草丛生的厂区。照片边缘,一个年轻人的侧影模糊却挺拔——年轻的袁兴茅。

“1988年!”张维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兴茅酒厂资不抵债,拖欠工人工资达十七个月!仓库积压的酒卖不出去,酒曲发霉,窖池濒临废弃!工人靠挖野菜、捡酒糟度日!是袁兴茅,这个当时年仅三十岁的技术科长,临危受命!他带着最后十几个老工人,睡在冰冷的车间,守着即将熄灭的锅炉,用命去拼!”

他一张张展示照片:袁兴茅在泥泞中赤脚踩曲;在高温蒸腾的甑桶旁,脸庞被熏烤得通红;深夜伏在破旧的办公桌上,就着煤油灯核对账目;带领工人肩挑手扛,修复被洪水冲垮的窖池……

“是他,力排众议,改革工艺,恢复传统踩曲,挽救了濒临失传的酱香风味!是他,拖着病体,跑遍大半个中国,敲开一家家濒临关门的供销社大门,把积压的酒一瓶瓶卖出去!是他,用近乎苛刻的质量标准,让‘兴茅’这块蒙尘的招牌,重新擦亮,重新飘香!”

张维明的语速越来越快,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哽咽,眼眶通红:“没有他签下的第一张银行贷款批条,酒厂早己破产清算!没有他力挽狂澜的技术革新,就没有后来享誉全国的金质奖章!没有他当年在泥泞里打滚、在锅炉旁煎熬的日日夜夜,就没有今天年产值千亿、养活数十万相关产业工人的兴茅集团!”

他猛地转身,指向被告席上那个形容枯槁、穿着囚服的老人,又猛地指向整个肃穆的法庭,声音如同泣血的呐喊,响彻每一个角落:

“审判长!各位公诉人!还有此刻坐在旁听席上的诸位!当他在那个风雨飘摇的1988年,签下那张救命的贷款批条时——”他目光如炬,扫过旁听席前排那些衣冠楚楚、面容凝重的现任兴茅高管和地方官员,“你们当中的许多人,还没有出生!或者,你们那时还在无忧无虑地读书、玩耍!而今天,在座的有多少人,是靠着当年被他从破产边缘救活的兴茅酒厂吃饭?靠着他创下的基业晋升、获利、享受荣光?!”

“功是功!过是过!”公诉人厉声反驳,“法律不容混淆!功绩不能成为犯罪的挡箭牌!更不能成为‘功过相抵’的非法理依据!袁兴茅后期的贪腐,严重侵害了国家利益,损害了市场经济秩序,伤害了无数消费者!其罪行性质之恶劣,后果之严重,必须严惩!”

“肃静!”审判长重重敲响法槌,金属撞击声冰冷地斩断了张维明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悲愤,“辩护人请注意你的情绪和措辞!法庭辩论必须基于事实和法律!‘功过相抵’没有法律依据!请围绕量刑情节进行论述!”

法庭一片死寂。首播镜头捕捉着每一张面孔的细微变化。张维明像被抽干了力气,肩膀垮塌下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但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滚落。他望向被告席,带着深深的无力与痛惜。

袁兴茅始终垂着眼睑,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囚服粗糙的边缘。张维明那番声泪俱下的呐喊,似乎并未在他心中掀起波澜。他像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灵魂早己抽离了这具饱受病痛折磨的躯壳。癌痛在腹腔深处持续地翻搅,如同钝刀在割,但他脸上只有一片近乎麻木的平静。

他的目光,却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越过了前排那些表情各异的官员、记者、集团高管,越过了一道道或冷漠、或好奇、或憎恶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旁听席最后一排,那个几乎被阴影吞没的角落。

一个佝偻的身影蜷缩在那里。头发花白稀疏,穿着一件洗得发白、袖口磨破的旧工装,与周围格格不入。是老范。当年酒厂锅炉房的老工人,因为一次锅炉压力阀故障,被他以“玩忽职守”为由,在厂子刚刚好转时,毫不留情地开除了。那时他正需要立威,需要“杀一儆百”,老范成了祭旗的牺牲品。

此刻,老范那双布满老茧、沾着洗不净煤灰的大手,正用力地、一遍又一遍地抹着自己的眼睛。混浊的泪水顺着他沟壑纵横、被炉火熏烤得黝黑的脸颊淌下,滴落在他粗糙的工装裤上,洇开深色的斑点。他哭得无声无息,肩膀却控制不住地轻微耸动。那眼泪不是为了台上的袁兴茅,张维明的话像一把钥匙,拧开了尘封的记忆闸门——他哭的是照片里那个破败的厂,是那些饿着肚子在寒风中修窖池的老伙计,是那段被遗忘的、浸透着汗水和绝望的岁月,更是哭自己同样被时代和命运碾压过的、卑微的一生。

袁兴茅看着老范抹泪的动作,看着那身熟悉的旧工装,看着那被泪水冲刷的黝黑脸庞上深刻的皱纹。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酸楚猛地冲上他的喉头,比癌痛更尖锐,更难以忍受。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肉体的刺痛来抵御灵魂深处突如其来的剧震。

就在这一刻,首播镜头敏锐地捕捉到了被告席上这细微的变化——袁兴茅那始终低垂、如同古井无波的眼睑,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那浑浊的眼底深处,似乎有某种坚硬的东西被老范的泪水滴穿了,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一丝难以名状的、混杂着剧痛、愧疚和遥远乡愁的微光,在那缝隙中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随即,那缝隙又迅速弥合,只剩下更深的疲惫与空洞。他重新低下了头,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动容从未发生,将所有的波澜都死死摁回那具正在被癌细胞缓慢吞噬的躯壳深处。

法庭里,只有张维明压抑的喘息和老范角落里那无声的、持续抹泪的粗糙手掌,在寂静中构成一种无声的控诉与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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