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雪又开始下了，夹着冰粒子打在玻璃幕墙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谢和缩在出租车后排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旁边林七夜出神地看着城市霓虹在雪幕里晕染成血色的光斑。
整座城市像被丢进巨大的搅拌机，雪花与车灯、楼宇与寒雾、匆匆的行人与轰鸣的引擎声绞成混沌的旋涡。
前面百里涂明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司机聊着零嘴，曹渊早先一步出发去找沈青竹了。
林七夜一阵恍惚，感觉这一切没来由的有一股不真实感——明明就在眼前，却无法触摸。
视线落在旁边歪着头己经睡着的谢和，林七夜心头猛然一跳，烦躁的移开目光，选择看向车窗上凝成的窗花。
环卫工的橘色马甲在雪幕里和红绿灯一起忽隐忽现，犹如深海中漂浮的磷火。
出租车碾过结冰的路面，发出细碎的脆响，像极了骨骼断裂的声音。
似乎有声音，但，又寂静无声。
林七夜忽然觉得这座城市就像座被冰雪封印的钢铁囚笼。
CBD的摩天大楼群刺破低垂的铅云，玻璃幕墙折射出冷冽的光，宛如无数柄倒悬的剑，刺向众生。
风裹挟着雪片掠过街道，把广告牌上明星的笑容切割成支离破碎的光斑，那些精心修饰的面容在此刻倒是更像诡谲的鬼脸。
姨妈和阿晋现在在干什么呢……
“我们明天回家看看吧……”
林七夜猛然回神，谢和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语气随意道。
像是说了一句“我们明天去吃个饭”一样轻松，再平常不过了。
林七夜眸子低垂，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应了声好。
他想回去看看那个牵着自己内心的东方，看看那个地方住着的人，但他又害怕自己内心好不容易掩饰的脆弱会被一丝温情无限放大，以至于再也无法回头。
自从集训营回来以后林七夜内心就一首在煎熬。
所以他仿徨着，像止于森林口的小兽，无法踏出下一步。
但谢和的这一声却轻而易举地把他从情绪的漩涡里拉了出来。
你也在啊……
君吾不也是我的家人吗。
这份陪伴……
独一无二。
路上无数车灯在夜幕下化作星星点点，林七夜他们的出租车也在一个岔路口彻底融入这片辰海中。
雪，不知从何时起，停了。
最后一片雪花打着旋落在许知肩头，转瞬化作深色风衣上的水痕。
许知扶着锈迹斑斑的天台围栏俯瞰这座城市在夜色霓虹里沉沦。
雪后的空气里飘着凌冽的金属味，刺的许知后颈发麻。
伸手摸了摸袖口里的折刀，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像是某句己经消散在记忆里的无声承诺。云层在头顶翻涌，将月光切割成细碎额银片，撒在林立的玻璃大厦上，折射出千百个破碎的世界。
愣神了许久，许知才仿若初醒般对着空气说道：“来了就现身，再偷看可就要收费了。”
一如既往的不着调。
韩少云沉默地从黑暗中走出，看向那个仍旧背对着他的身影，几度欲开口，却最终还是闭了嘴。
“感谢的话就免了吧，不过顺手的事儿。”像是知道背后之人要说什么，许知懒洋洋道：“毕竟，我也想看看那既定之外的变数。”
韩少云终于抬起头，说了什么。
闻言，许知轻笑一声，转身正视这位曾经的守夜人队长，问道：“你确定？”
……
“卧槽，君吾你这么能喝？”
百里涂明看着谢和又一杯酒下肚。
谢和看了眼他，朝着陈牧野努努嘴的同时举了举手里的杯子：“我们喝的又不一样……”
目光触及曹渊和沈青竹二人哥俩好的一人抱着一瓶江小白，咳了咳说：“特么，你不会把我当南通娇妻文学里面那种沾一嘴酒就目光迷离，眼神扑朔的……”
伟大的主试图从自己的抽象词库里找出代替词，但很明显，他失败了。
言尽于此。
“那……来一杯？”百里涂明顺过一瓶后，作势要倒。
谢和眼疾手快捂住杯口：“诶？免了嗷。”
葡萄酒什么的，当饮料喝了算了，真刀真枪上白的……
伟大的主也不怕！
然后……
然后谢和就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安卿鱼一脸古怪地看着转瞬间两杯下肚的谢和：“这样会酒精中毒的，没人……”
视线扫了一圈，安卿鱼识趣地闭嘴了。
除了他，己经全部都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目测了一下这里的空间，应该够十一个人睡觉打滚了。
不过……
安卿鱼走到谢和面前，琥珀色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眼前因为酒精大量进入血液而异常脸红的少年。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安卿鱼总能在谢和身上感受到熟悉和亲切，但这两种感觉又相互独立，并非同源。
太好奇了。
这份好奇折磨着对答案异常执着的安卿鱼，让他几欲陷入认知混乱。
但谢和去了新兵训练营，安卿鱼只好压抑这份癫狂。
不过很快，机会来了。
趁给谢和送东西的时候，安卿鱼使用了从难陀蛇妖那分析解构出来的意识暗示，企图让谢和在不经意间暴露出自己，以此接近他。
不过安卿鱼很奇怪，他下达暗示的一瞬间有种奇怪的感觉迸发了出来。
就像底层代码和衍生代码的关系。
能成功是得益于谢和对他的不设防百分百信任，还是代码集造成的结果？
安卿鱼不确定。
“你到底是谁……”
“啪！”
安卿鱼：“……”
一个鲜红的巴掌印逐渐在安卿鱼白皙的脸颊上浮现。
配上安卿鱼一贯的面无表情……
还挺带劲？
谢和手舞足蹈地和百里涂明唱着什么“朋友一生一起走……”还试图拉安卿鱼入伙。
后者扯过不知是曹渊还是沈青竹，亦或是两者都有，丢给两人。
不重要。
“你对君吾……？”
林七夜迟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竟然还有个没醉？
安卿鱼带着巴掌印面无表情转身：“不应该是他对我吗？”
林七夜：……
好像……
是这么个理？
看见林七夜那己经无法聚焦的眼神，安卿鱼就知道……
这货其实也醉了。
喝醉的林七夜眼睛里多了一种安卿鱼无法读懂的情绪。
是挚友间的羁绊吗？
安卿鱼扭头。
也许吧，至少现在的他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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