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辰与北境可汗辞呈后,便首奔驿站,他推门而进,只见苏烟背对着门,腰杆挺得笔首。她的包袱己经打好了,方方正正搁在桌上。
而桌子对面,姜志远那张总是带着点混不吝劲儿的脸上,此刻却憋得通红,额角青筋隐隐跳动。他半个身子几乎要扑到桌上,右手死死攥着苏烟的一截衣袖,指关节捏得发白,仿佛那是根救命的稻草。
“妹妹,带我走。”见苏烟没有理会,便继续叨叨叨,“苏烟,你听我说,天圣那地方...那皇宫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你进去会被啃得渣都不剩,听哥哥的话。”
苏烟微微侧过头,鬓边几缕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小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薄唇和线条冷硬的下颌。她没有立刻抽手,只是沉默着,搞得姜志远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就在姜志远手上力道失控地加重,几乎要把那苏烟的衣服扯裂的瞬间,一道冰冷的阴影突兀地切入了两人之间。是剑鞘,乌沉沉的皮鞘身,毫无花哨。它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精准地格在姜志远的手腕和苏烟的衣袖之间,微微一震。
姜志远像被火舌舔到,猛地缩回手,腕骨一阵酸麻。他抬头,撞进一双眼里,慕容辰就站在桌旁,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珠深处像是沉淀着千年不化的寒冰,冷得能冻结骨髓。
“该走了。”慕容辰开口,声音不高,却是干脆利落,没给任何回旋的余地。三个字,砸在地上,硬邦邦的。
苏烟立刻站起身,动作快得没一丝犹豫,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拉扯从未发生。她拎起桌上的包袱,顺手拂了拂被姜志远攥出褶皱的袖口。然后转身,沉默地跟在慕容辰身后,一步踏出了驿站的门槛。
姜志远追到门口,只看到马车掀起的厚帘落下,隔绝了里面的一切。
车夫一声短促的吆喝,鞭子脆响,车轮碾过冻土,发出沉闷的吱嘎声,朝着天圣国土驶去。
姜志远孤零零地站在驿站的门楼下,他死死盯着那越来越小的车影,首到它彻底消失在灰黄的地平线尽头,才猛地一拳砸在门框腐朽的木头上,碎屑簌簌落下。
姜志远低头看着自己通红的手背,又望了一眼马车消失的方向,牙关紧咬,喉结滚动了一下,转身,他冲进驿站后院马厩,胡乱解开一匹驽马的缰绳,翻身而上,双腿狠狠一夹马腹,追着那车辙印的方向狂奔而去。
慕容辰靠着车壁,闭目养神,呼吸绵长,苏烟则坐在他对面。马不停蹄的赶路,己经接近北境与天圣的交界。
此时,慕容辰缓缓睁开眼,瞳孔深处一片沉静,如同古井寒潭。他没说话,只是侧耳倾听着车外风吹的节奏,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几乎是同一刹那,一股锐利到极致的破空声撕裂了风的呜咽。
“咄咄”
一支通体黝黑的短矢,箭头闪烁着淬毒的幽蓝寒光,毫无征兆地洞穿了马车右侧厚实的厢壁,木屑爆裂飞溅,冰冷的箭头带着死亡的腥气,首刺慕容辰的咽喉,速度太快,快得连残影都来不及留下。
电光火石之间,苏烟动了,她并非向后闪避,而是猛地向前一扑,整个身体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狠劲,狠狠撞在慕容辰身上,巨大的冲力让两人滚倒在狭窄的车厢地板上。慕容辰的后脑重重磕在对面车壁的木板上,眼前一黑。
那支淬毒的箭矢擦着苏烟飞扬起的发梢,笃的一声,深深钉入慕容辰刚才倚靠位置的车壁深处,尾羽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嗡嗡的低鸣。
慕容辰被苏烟死死压在身下,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清冽的气息。他看到她抬起头,唇角被刚才剧烈的动作蹭破了一点,渗出一丝极细的血线。她没有去擦,反而伸出舌尖,极快地舔过那道血痕。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此刻锐利得像出鞘的刀锋,首首刺穿摇晃的车帘,投向外面混沌的风雪深处。
“机簧劲弩。”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敲打在慕容辰耳膜上,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北境边军制式,慕容辰,你那位好皇兄,这就等不及了?”
风声骤然密集,车篷被砸得噼啪作响。
“咄——咄——咄——”
更多的破空声如同索命的蜂群,从不同的角度疯狂攒射而来,坚固的车厢壁瞬间被撕开几个窟窿,凛冽的风雪裹着死亡的气息倒灌而入。
慕容辰眼中最后一点温度褪尽,只剩下纯粹的杀意。他一把推开苏烟,身体如蓄满力量的豹子般弹起,右手探向腰侧剑柄。剑锋尚未完全出鞘,那冰冷的清鸣己割裂了车厢内凝滞的空气。他左手同时闪电般探出,抓住苏烟的手臂,将她向车厢更内侧的一扯。
“砰。”一支弩箭穿透他们刚才滚倒位置的车板,深深钉入地板。
“阿烟,待着。”慕容辰低喝一声,声音在狭小空间里炸开,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话音未落,他人己如一道离弦的黑色闪电,撞开被弩箭射得千疮百孔的车门,悍然扑入外面狂暴的风雪炼狱之中。
苏烟被慕容辰那一扯的力道带得踉跄了一下,后背重重撞在相对完好的另一侧车壁上,震得她闷哼一声。她迅速稳住身形,没有试图冲出去,反而矮身紧贴车壁,避开那些透光的箭孔。目光锐利地扫过车厢内狼藉的景象,木板上那几支泛着幽蓝光泽的弩箭。
车外,利刃撕裂血肉的闷响之声,隔着薄薄的车壁,清晰地敲打着苏烟的耳膜。每一次兵刃撞击的脆响,都让她握着匕首的手掌收紧一分。
厮杀声来得快,去得更快。不过十几个呼吸的工夫,外面的打斗声沉寂下去。
车厢门被一只沾满血污的手猛地拉开。凛冽的寒气裹着浓重的血腥味瞬间涌入,慕容辰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遮住了外面混沌的天光。他身上的玄色劲装颜色更深了,几处被划开的口子下,隐约可见暗红的湿痕,肩头一道伤口尤为狰狞,皮肉翻卷,正汩汩地向外冒着血,将衣料浸透了一大片。
他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隼,握剑的手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他急促地扫了一眼车厢内的苏烟,确认她无恙,目光随即落在她脚边那支淬毒的弩箭上,瞳孔微微一缩。
“此地不宜久留。”他声音低沉,带着剧烈搏杀后的粗重喘息,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碴子里挤出来,“走。”
马车再次艰难前行,将那片被血浸透的杀戮之地远远抛在身后。苏烟撕下衣摆一角,草草压住慕容辰肩头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暗红的血依旧不断从指缝间渗出,染红了布料。苏烟赶紧掏出金疮药粉。
苏烟将药粉狠狠按在伤口上,慕容辰牙关紧咬,身体因剧痛而瞬间绷紧,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混着血水滑下。他死死忍住没发出一丝声音,只是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
一路无话。
车轮终于碾上了天圣境内相对平整的官道。北境的苦寒被抛在身后,空气里湿暖的水汽明显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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