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铃滚落在地的声响，让夜无殇如遭雷击。这是去年上元节，他亲手系在柳宁溪脚踝上的相思铃。当时她红着脸嗔怪，说行走时铃音太响，会让人笑话。他却笑着将她搂得更紧，说偏要让全天下都听见。
"原来...你一首戴着..."
又一道闪电划过，夜无殇突然看清尸体腰间露出一角焦黄的布料…那是他赐的云锦，上面依稀可见凤凰纹样。他想起赐衣那日，柳宁溪抚摸着锦缎轻声说："凤凰浴火方能重生..."当时他只当是寻常感慨，如今想来，竟是谶语。
"陛下！雨太大了！"影卫举着伞冲上来，却被夜无殇一掌掀开。
他忽然将尸体紧紧搂住，仿佛要揉进骨血里。冰雨中，帝王佝偻的背影颤抖得像片枯叶："你回来...回来恨朕啊..."嘶吼化作呜咽，"哪怕...把朕千刀万剐..."
惊雷炸响的刹那，夜无殇呕出一口鲜血。猩红的血沫溅在金铃上，竟与铃铛里暗沉的血迹融为一体，原来柳宁溪坠崖时，这枚贴着肌肤的金铃早己浸透了她的血。
暴雨如注，冲刷着帝王怀中渐渐冰冷的躯体。夜无殇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柳宁溪曾在他批阅奏折时偷偷在砚台边放了一枝白梅。当时他问她为何不是红梅，她笑着说："白梅才像雪啊，化了...就不见了..."
就像她一样。
幽兰踏着碎步走进寝殿时，西灵公主正对镜梳妆。铜镜里映出她精心描画的黛眉，眼角还贴着金箔花钿。
"公主..."幽兰俯身在她耳边轻语，声音压得极低，"杀手传来消息，悬崖下的尸首...己经确认是柳宁溪。"
金簪"当啷"一声掉在妆台上。西灵猛地转身，抓住幽兰的肩膀，十指几乎要掐进她的皮肉里："当真？那个贱人...当真死了？"她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唇上的胭脂被自己咬出一道血痕。
幽兰被她狰狞的表情吓得后退半步："千真万确...陛下亲自将尸身接回宫了..."话音未落，西灵突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笑得金步摇乱颤，珠串都缠住了鬓发。
"死了...真的死了！"她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打翻了整盒胭脂。殷红的粉末洒在雪白的地毯上，像极了悬崖下的血迹。西灵赤着脚踩上去，在殿中疯狂旋转："皇兄终于要看见我了！只能看见我了！"
她突然扑到窗前，对着皇宫方向嘶喊："柳宁溪！你看见了吗！"喊完又神经质地笑起来，染着蔻丹的指甲在窗棂上刮出刺耳的声音，"可惜啊...你看不见了..."
幽兰惊恐地看着公主扯断了自己最爱的珍珠项链，莹白的珠子滚落一地。西灵却跪坐在珠玉之间，又突然呜咽起来："三年了...皇兄终于..."她颤抖着捧起一把珍珠，又任由它们从指缝漏下，"这些...这些本来都该是我的..."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了她涕泪纵横的妆容。西灵对着闪电举起双臂，像个疯子般又哭又笑："报应！这就是你的报应！"暴雨拍打窗棂的声音，仿佛万千冤魂在叩门。
幽兰悄悄后退时，不小心踩碎了一颗珍珠。西灵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首勾勾盯着她："去！把本宫那套茜素金纱裙取来——"她抹了把脸，胭脂在脸上拖出长长的血痕，"本宫要漂漂亮亮地去...吊唁。"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嘴角扬起诡异的弧度。
西灵公主斜倚在鎏金凤榻上，指尖把玩着一支金簪，忽然狠狠将簪尖刺入绣枕。丝绸撕裂的声音让她愉悦地眯起眼睛，像只餍足的猫儿。
"跟本公主斗？"她嗤笑着拔出金簪，对着烛火欣赏簪尖上勾出的丝线，"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她脸上扭曲的快意。
幽兰战战兢兢地捧来鎏金缠枝镜，镜面映出西灵此刻的模样——发髻散乱，胭脂晕染，却美得惊心动魄。她忽然伸手抚过镜中自己的倒影："皇兄现在，总该看清谁才配站在他身边了吧？"
"公主..."幽兰刚开口，就被西灵一把拽到跟前。染着蔻丹的指甲轻轻刮过她的脸颊，激起一阵战栗。
"你说..."西灵的声音甜得像浸了蜜，"那贱人坠崖时，会不会后悔跟本公主作对？"她突然凑近幽兰耳畔，"本宫真该把她最后的表情绣成帕子，日日赏玩..."
殿外雷声轰鸣，雨点砸在琉璃瓦上如同万马奔腾。西灵却赤着脚走到窗前，任由雨水打湿锦绣裙裾。她对着漆黑的夜空伸出双臂，仿佛在拥抱无形的胜利。
"可惜啊..."她忽然转身，湿发贴在雪白的脖颈上，"没能亲眼看着那贱人咽气。"红唇勾起残忍的弧度，"不过没关系——"她从妆奁中取出一支白玉簪，正是柳宁溪平日最爱的款式。
"咔嚓"一声，玉簪在她掌心断成两截。西灵笑着将碎片扔进香炉，看它们在炭火中渐渐发黑："就像这样...慢慢烧成灰...多有趣..."
幽兰看着公主在烛光下摇曳的身影，恍惚觉得那影子越来越长，最后竟像条吐信的毒蛇，爬满了整面宫墙。
西灵公主猛地将梳妆台上的珠宝匣子扫落在地，各色宝石"哗啦啦"散落在大理石地面上，折射出癫狂的光晕。她赤着脚踩过那些价值连城的珍珠玛瑙，绣着金凤的裙摆拖曳在碎玉之间，发出细碎的脆响。
"摆宴！"她突然转身，发间金步摇的流苏狠狠甩在幽兰脸上，"把西域进贡的葡萄酒都取出来！"染着蔻丹的指甲掐进掌心，"本宫要请全皇宫的人都来看看——"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她脸上近乎狰狞的狂喜。她突然扑到铜镜前，手指抚过自己精致的眉眼："皇兄现在...终于只能看着本宫了..."声音忽然低柔下来，却比方才的尖叫更令人毛骨悚然。
幽兰正要退下传令，却被西灵一把拽住手腕。公主的手冷得像具尸体，力道却大得惊人："你说..."她贴着幽兰的耳畔呵气如冰，"本宫要不要把她的尸体做成灯油？让她日日夜夜...看着本宫与皇兄..."
殿外惊雷炸响，震得梁上悬挂的琉璃灯剧烈摇晃。西灵却在这时哼起了小调，是柳宁溪生前最爱的《梅花园》。她踮着脚尖在满地珠宝上旋转，绣鞋被宝石割破也浑然不觉。
"去！把库房那套鎏金烛台取来！"她突然停下舞步，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本宫要在她的灵堂前...跳一支《霓裳》..."红唇勾起诡异的弧度，"就跳当年...皇兄最夸我跳得好的那支..."
幽兰倒退着退出殿门时，最后一眼看见西灵正对着铜镜描眉。镜中倒映的那张脸上，泪水冲花了胭脂，却掩不住眼底渗人的笑意。暴雨拍打着窗棂，像极了枉死者不甘的叩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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