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和大哥还有爹娘一起回家，等了许久不见二哥回来，所以我爹让大哥去找二哥去了。等了很久，大哥把二哥带回来了。我只记得那晚星星很暗，爹为了省灯油，家里早早就黑了。二哥回来的时候，他什么都没说，只有那双眼珠子，在发着一股不一样的光。
我迷迷糊糊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听到二哥和我爹还有大哥吵了起来。“爹，我们辛辛苦苦干这一年，本来指望着今年大哥把红姐给娶回来的，可那胡阉鸡一句话，咱们两家这门亲就结不成了！”二哥这话说的又气又急，我听到我爹和大哥的长叹，他俩出奇的一致。
“老大啊，今年只能苦一苦你了，你今年也不小了，爹没本事让你和小红成亲呀·····”
“爹你别说了，我明个去张叔家里一趟，好说歹说先别把小红嫁出去。”
“爹，大哥，不行我们跑吧，或者让大哥带着红姐跑吧！胡阉鸡这老王八准没好心思，他是看咱家三个都是男娃，就想欺负咱们，让咱们家世世代代都给他做长工呢！”
“你胡说什么呢老二？庄子里早就把户口登记造册了，我们世世代代都只能在石楼村给皇庄干活，这就是我们的命！前几年你魏叔不是带着他儿子跑了？结果怎么着，保定官府抓他回来，被李扒皮关在皇庄地窖里抽了一天一夜，那晚他的叫声我至今都还记得。第二天李扒皮叫我们过去给他收尸，你魏叔和他儿子已经没有个囫囵样了，浑身上下皮开肉绽没有一块好肉。李扒皮这老王八是真扒人皮啊！”
我们虽然世世代代生活在这村子里，但是我们的命运却早已被注定。村里的人不允许考功名，也不允许出去，要去涿州赶集必须十人结成一队。要是赶集回来队伍里少了一个，其他人都要被连坐。不止如此，我们虽然不用交田赋，不用服徭役，但是因为我们是皇庄，每年秋闱的动物也不能让我们随意捕杀。我们这里的粮、这里的物、这里的水、这里的人，都是皇家的。我们只是为了皇家而活着，世世代代皆是如此。
我逐渐听不清爹在和大哥二哥说什么，只听得好像有一记耳光，然后就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夜了。
第二天我早早起了床，二哥也起来了。我看他左脸上又红又肿，顿时明白了什么。二哥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让我早点去皇庄，吃了饭好去念书。
吃过了早饭，我来到庄里的学堂，找了个地方坐下，等着先生来开课。
教我们的先生姓顾，是个落第秀才，他也从不和我们说他是从哪里来的。除了教我们最简单的识字之外，他还会教给我们一些算钱粮的窍门，说以后我们以后至少可以不用当长工，去当个庄子里面的账房先生，多拿几吊钱还不用干活，比我们爹娘好过活一些。
平常从不迟到的先生，今天居然迟到了，陪他进来的还有王庄头。
“娃娃们，今天我和顾先生迟到了，是有几件事必须要和大家说。”王庄头喘着粗气，顾先生也是，只不过他侧身过去，背着我们，我们看不到他的脸。
“娃娃们，顾先生来我们这也好多年了，今年可能是他待在庄里的最后一年了。”
学堂里顿时炸开了锅，虽然我们这些小孩子每天上学堂是庄里出钱还管一顿饭，但是我们并不想天天来念书。顾先生虽然对我们的管教比较严格，但是他在庄里也是个大家都喜欢的好人。庄里有人家生了孩子不会取名字就去找顾先生，而他却从来没在这件事上受过恩惠，连几颗鸡蛋也不要。我的名字‘义真’就是他取的，他说东汉有个将军叫做皇甫义真，希望我能够和他一样做一个仁爱谨慎，尽心国事之人。
“孩子们，我和大家相识已有数年，我很开心在这里看到你们一天天长大。”顾先生换了个沉重点的语气继续说道：“人生终有别离，人世间充满了聚少离多。我本来就不是这里的人，我是因为家道中落，无奈来此，幸蒙王庄头帮趁着，在石楼村落脚，这一住就是二十年啊！”
“曾经我也是一个满怀报国之志的年轻人，可是洋鬼子们打进来了，打进北京城，烧了圆明园，抢走许多我中华宝物，还在北京城里面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当时我在北京东躲西藏，万般无奈之下逃到这里，没想到我半辈子就留在这里了。”
“今天胡阉狗说了，庄里的钱都孝敬老佛爷了，没余钱了，让我收拾包袱马上滚蛋，我气不过和他吵了两句。眼看那李扒皮就要带人抓我，王庄头才磕头认错把我保了下来，答应他俩年前会把我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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