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
扫帚摩擦着地面，扬起细小的尘土。
卢卡恩望着天空，眼神空洞，只是机械地挥动手臂。
忽然，一只手拍在他的肩膀上。
“卢卡恩，专心点。”
阿曼达教授的声音带着一丝责备。
今天是学院的大扫除日。
上次的骚乱把学院闹得天翻地覆，院长慷慨激昂地演讲一番后，便下达了这次彻底清扫的命令。
卢卡恩记得自己当时拼命用眼神抗议，可惜院长视若无睹，强行推行了这项决议。
他心里叫苦不迭，但转念一想，又庆幸自己被分到了室外。
在室内偷懒，那可是一抓一个准。
不过，麻烦终究是麻烦。
“唉。”他轻叹一声。
“卢卡恩，这边！”
伊芙小跑过来，将一个鼓鼓囊囊的垃圾袋朝他晃了晃。
塔娜被分到了其他区域，今天便由他和伊芙搭档。
“你不觉得烦吗？”卢卡恩问。
“嗯，是有点。我其实更希望能有个读书日什么的。”
“说起来，你上次推荐的书，我看完了。”
“怎么样，有趣吧？”
伊芙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
“嗯……是挺有意思的。”卢卡恩尴尬地笑了笑，“不过，主角最后怎么就成了最终反派？”
“这才是最带劲的地方啊！”伊芙兴奋地说，“一个本该拯救世界的主角，到头来却成了毁灭世界的元凶！”
这也算有趣？
卢卡恩在心里嘀咕，实在无法理解这种趣味。
不过书读起来确实过瘾，他便含糊地应付了过去。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冷不丁地从两人中间传来。
“你们在聊什么呢？”
一个白发少女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他们身旁。
“哇！别突然冒出来啊！”
伊芙吓了一跳。
“啊，抱歉，吓到你了。”
来人是凛，来自“清道夫”的少女。
卢卡恩心头一动，差点就想开口询问她关于“斗犬”的情报。
但他瞥了一眼身旁的伊芙，又把话咽了回去。
万一凛反问他是从哪听说的，他根本无法解释。
毕竟，知晓凛“清道夫”身份的，只有他一个人。
这个念头只能暂时搁置。
“怎么突然过来了？”
卢卡恩将凛视作一颗未来可能用得上的棋子，便尽量放缓了语气问道。
凛抱着胳膊，像是自言自语般嘟囔着：“也没什么，就是最近阿瑞斯好像心情特别差。”
“……”
“啊，阿瑞斯吗？”
伊芙小心翼翼地觑着卢卡恩的脸色。
“那家伙的事我可不清楚，别问我。”
也就是凛，卢卡恩才肯多说一句。
要是换成阿瑞斯的那些拥趸，他早就让他们滚了。
“哼，说得也是。抱歉啦，我在这方面总是有点迟钝。”
凛傻笑着挠了挠头。
伊芙向来对他人的情绪变化格外敏感，此刻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卢卡恩却故作无事地反问凛：“那你为什么会喜欢阿瑞斯？”
夏昀是为了家族才被迫伪装，借此接近阿瑞斯。
那出身“清道夫”的凛，又有什么隐情？
然而，凛只是淡淡地回答：“嗯……因为他长得帅呀！”
“……行了，你走吧。”
卢卡恩叹了口气，挥手赶人。
凛笑嘻嘻地朝他们挥了挥手，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她是不是……有点奇怪？”伊芙看着凛的背影，小声问道。
“什么？”
“就是，嗯……有点做作？”
听到“做作”这个词，卢卡恩差点没忍住，想伸手拍拍伊芙的脑袋，夸她一句慧眼如炬。
没错，凛的情感表达，充满了刻意的痕迹。
就好像施展火焰魔法有固定的术式一样，她似乎也被灌输了一套模板：“在这种情境下，就该表现出这种情绪。”
唉，真是可怜。
据说在“清道夫”那种地方，孩子们从小就被教导要压抑情感。
卢卡恩初见她时，只觉得这人情绪夸张得吓人，但多接触几次后才发现，她大概是早已被扼杀了感知情感的能力，所以连模仿都控制不好力道。
她喜欢阿瑞斯，想必也没什么特殊理由，纯粹是觉得这个年纪的女孩都该这么做罢了。
而阿瑞斯，恰好是大多数女孩追捧的对象。
“别想太多了，跟她扯上关系没什么好处。”
卢卡恩心想，还是让伊芙安安静静地待在家里看书比较好。
我们家的小伊芙啊！
卢卡恩和伊芙拿着垃圾袋，找教授确认过后，便一同前往焚烧场。
全校大扫除的缘故，焚烧场前排起了长龙。
排在队尾的是梅娅和她的跟班们。
那几个上次见过卢卡恩和梅娅说话的男生，正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瞪着他。
卢卡恩懒得理会，径直站到了他们身后。
“说起来，我最近跟塔娜学了一点舞蹈。”伊芙忽然说。
“舞蹈？”
卢卡恩一时没反应过来。
排队实在无聊，她大概是想找个话题。
“看、看这个。”
见卢卡恩一脸困惑，伊芙开始笨拙地扭动身体，跳起了所谓的“恰恰舞”。
她刻意缩小动作幅度，生怕被旁人看见，那模样与其说是舞蹈，更像某种小动物在原地蠕动。
“怎、怎么样？”
“嗯，很可爱。像只小仓鼠。”
“这是性感舞蹈啦！”
伊芙气得鼓起了双颊。
“……”
问题出在塔娜身上，卢卡恩心想。
为什么要教一个孩子这种东西，这不是为难他吗？
八成又是说了些“以伊芙的身材跳性感舞，男人都得神魂颠倒”之类的鬼话。
卢卡恩默默移开了视线。
身旁的伊芙轻轻掐了他一下，气鼓鼓地瞪着他。
“坏蛋。”
“这可有点冤枉。”
两人正斗着嘴，前面的梅娅注意到了卢卡恩，惊讶地走了过来。
“喂，你在后面怎么不吭声？”
“懒得说。”
其实也不是懒，是她那群跟班故意挡住了视线，不想让她看见自己。
“懒？”梅娅眉头一挑，火气上来了，“信不信我用那张愿望券，让你今天绕着学院跑到天黑？”
她趾高气扬地俯视着卢卡恩，身后的跟班们则幸灾乐祸地偷笑着。
“哦，那个愿望券，过期了。”
卢卡恩淡淡地回了一句。
梅娅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黏了上来。
“啊？为什么！对不起嘛！我不会乱用的，你别用这种方式威胁人家啦！”
“说了，过期了。”
“都道歉了嘛！我每天都在发愁该用它让你做什么好事呢！”
卢卡恩一听，更觉得不能松口了。
眼前这个已经彻底镇住学院不良少年、被誉为“后巷女王”的梅娅，此刻却像个耍赖的孩子一样嘟囔着。
她身后那群跟班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
“这可不行！”梅娅还在纠缠。
“好了好了，冷静点。”
卢卡恩心想，她还得继续镇着那帮不良少年，不能让她这副没气场的模样暴露太久，只好先行让步。
梅娅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用力点头。
“对嘛！这才叫江湖道义！”
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不知不觉间，梅娅也凑过来加入了他们的闲聊，伊芙在一旁搭着话。
这时，有人轻轻拍了拍卢卡恩的肩膀。
“嗨。”
是凯瑟琳。她脸上带着微笑，但气氛有些微妙。
“哦，嗨。”
昨天才发生了那样的事，卢卡恩本以为会很尴尬，没想到她看起来并无异样。
“啊，您好。”伊芙连忙低头问好。
“……”
梅娅则不屑地抱起胳膊，哼了一声。
她对凯瑟琳向来没什么好感。
说起来，喜欢阿瑞斯的女孩似乎都这样。
上次是塔娜对凯瑟琳抱有戒心，这次换成了梅娅。
“我们清扫了池塘那边，卢卡恩你们负责哪里？”凯瑟琳问道。
“我们是西侧围墙。”
“那里垃圾不是很多吗？我见过好几次有人乱扔，还顺手捡过呢。”
“是啊，挺多的。”
“说起来你知道吗？我们学院的池塘里啊……”
凯瑟琳只对着卢卡恩滔滔不绝，她身后的朋友明明都在，她却只顾热情地跟他说话。
于是，伊芙和梅娅就这样被晾在一旁，默默看着。
这就是凯瑟琳的亲和力吧，卢卡恩想，三年级才转学过来，却能迅速笼络人心。
如果她身上没有那股随时可能毁灭世界的诡异气质，确实是个讨人喜欢的少女。
“啊，话真多。”
打破这份和谐的，正是梅娅。
她双手插在口袋里，撇着嘴说：“耳朵都快起茧了，适可而止吧。”
“啊……”
凯瑟琳微微一怔。
梅娅这话，带着恰到好处的挑衅。
凯瑟琳还没说话，她身后的朋友们却立刻怒了。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凯瑟琳，你没事吧？”
“她明显是故意的。”
指责声此起彼伏，梅娅却毫不在意，嘴里含着糖，悠哉地转来转去。
这时，仿佛等待已久一般，梅娅的跟班们也毫不示弱地围了上来，形成了对峙之势。
她本人甚至无需出面，这派头倒真配得上“后巷女王”的称号。
“喂，刚才说什么？”
“没挨过揍的家伙就是爱叫唤。”
“不想哭着滚蛋就给老子闭嘴！”
若是普通学院的普通学员，此刻怕是早就低头了。
但这里是伊埃斯学院，学员大多出身贵族，对自己实力更是充满自信。
凯瑟琳的朋友们反而被激怒，纷纷站出来维护她。
“有吃的吗？”卢卡恩低声问伊芙。
“薄荷糖要吗？”
“薄荷糖？”
“看书犯困的时候吃，很提神。”
“啧，可惜了。”
卢卡恩和伊芙被夹在两拨人中间，竟饶有兴致地当起了观众，心里盘算着哪边会赢。
要是这会儿能有袋牛肉干，那就更完美了。
周围的学员渐渐投来视线，气氛越发剑拔弩张。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凯瑟琳主动站出来调解。
“对不起，我跟卢卡恩聊天太投入了。不过，卢卡恩并不讨厌我这么做。”
她用一种十分古怪的方式说道。
“啊？”
梅娅用“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的眼神瞪着她，就连凯瑟琳自己的朋友，也用“这是什么意思”的眼神看着她。
但凯瑟琳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卢卡恩，微笑着。
“对吧？你不讨厌我吧？”
卢卡恩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在这剑拔弩张的关头，她分明是想从自己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
“呃……不讨厌。”他挠着后脑勺，含糊地应道。
凯瑟琳的脸上却掠过一丝遗憾。
“要像那时候一样说才行啊。”
这孩子，好像对什么奇怪的东西上瘾了。卢卡恩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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