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恩重重地打了个哈欠。
冲突本身没花多少时间，但等海妮叫来骑士团，再走完一套调查流程，时间就这么拖到了后半夜。
等所有事情尘埃落定，早已过了午夜，天都快亮了。
要不是院长特许他第二天不用上课，卢卡恩绝对会直接翘课睡死过去。
参与袭击的学员早就被遣散了，只有他和梅娅这两个核心当事人，被留下来反复盘问，才耽搁到现在。
当然，为了安全，学院派了骑士护送他们回宿舍。
“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啊？”梅娅突然打破了沉默。
“谁？”卢卡恩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在刚才，梅娅还像只受惊的小松鼠一样缩成一团。
这会儿功夫，她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时的模样，看不出丝毫异样。
梅娅挠了挠头，眼珠滴溜溜地转着。
“凯瑟琳啊。她一直说要等你，你们俩……是在交往吗？”
“不是……嗯，她有她的苦衷。”卢卡恩含糊其辞。
“苦衷？”梅娅立刻追问，“什么苦衷啊？”
这丫头怎么对这事这么上心。
卢卡恩心里嘀咕，但他总不能把凯瑟琳的私事随便告诉别人，于是选择了沉默。
见他不说，梅娅觉得无趣，不屑地“嘁”了一声。
看着她这副样子，卢卡恩反倒忍不住轻笑起来。
“怎么，现在不生我的气了？”
直到今天之前，梅娅见了他都绕着走，一句话也不肯说。
被他这么一问，梅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赌气似的把头扭到一边。
“生什么气啊。我、我只是……还没想好怎么跟你道歉而已。”
“什么？”
卢卡恩还以为她因为被自己当成诱饵的事而耿耿于怀，怎么突然反过来要道歉了？
“那件事……是我不对在先，还瞎闹了一通。”她声音越说越小，“后来被抓也算我活该……总之，之前想让你退学那件事，对不起。”
“……你谁啊？”卢卡恩一脸惊恐。
“什么？”梅娅也愣住了。
“不是，这丫头怎么回事？被那帮人灌了什么奇怪的药吗？骑士大哥！快来看看，她脑子好像不正常了！”
卢卡恩说着就紧张地捧住梅娅的脸，左看右看。
护送在他们前后的骑士听到动静，以为出了什么事，立刻警惕地围了过来。
梅娅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猛地推开他。
“行了行了！我收回！刚才的话全都取消！呸呸呸！”
“呵呵。”
卢卡恩心想，这才对嘛，这才是他认识的梅娅。
骑士们见只是虚惊一场，便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继续护送。
卢卡恩双手插兜，悠闲地走着。
梅娅则偷偷仰望夜空中的繁星，小声问道：“算算时间，差不多该准备庆典了吧。”
现在是五月。
正值伊埃斯学院一年一度的感恩节筹备期，校园里已经充满了节日的氛围。
据说一些行动快、或者准备项目繁琐的社团，已经早早地忙活起来了。
“你们班决定好做什么了吗？”梅娅又问。
“我哪知道，还没讨论呢。”
卢卡恩有些纳闷，她怎么突然聊起这个。
梅娅却眼珠一转，低下头，用蚊子般的声音说：“那，我的那个许愿券，现在就要用。”
“……嗯？”卢卡恩没听清。
“庆典的时候，陪我一起逛。”
梅娅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直视着卢卡恩。
“……”
这种时候，该怎么回应才好？
卢卡恩虽然是个恋爱白痴，但在经历了艾莉丝的求婚和凯瑟琳的告白之后，也多少有了点感觉。
此刻梅娅给他的感觉，和前两次惊人地相似。
“好了，孩子们，快进去吧。”
“今天辛苦了，肯定累坏了。”
卢卡恩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们已经走到了宿舍楼下。
骑士们叮嘱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他和梅娅并肩站在宿舍门口，一时相顾无言。
梅娅紧紧抿着嘴，只是用那双清澈又坚定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那个……”
卢卡恩挠了挠后脑勺，艰难地开了口。
他想说的话很明确。
“我有喜欢的人了。”
“……”
梅娅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仿佛早已料到这个答案。
“所以，我没法跟你交往。”卢卡恩补充道。
“是凯瑟琳吗？”
虽然这是最合理的猜测，但卢卡恩还是摇了摇头。
“不是。嗯……是一个不在学院里的人。”
“你们在交往？”
“……不，那倒没有。”卢卡恩有些迟疑。
“那就是单相思？”梅娅步步紧逼。
“算是……也不完全是。”
卢卡恩觉得这事很难解释清楚。
毕竟，他可是被求过婚的。
虽然那是上辈子的事了，但自己对她也并非无情，并且正打算找到她，再续前缘。
这么一想，眼下的状态，说是单相思倒也贴切。
梅娅突然冷笑一声。
“行，我知道了。不过许愿券照样有效。庆典的时候陪我一起逛，四天，一整天都得陪着我。”
“……我刚才的话，你没听懂吗？”
他明明已经很委婉地拒绝了，都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
梅娅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下意识地伸手去口袋里掏糖果，结果自然是摸了个空。
被绑架的时候，身上哪还会有零食。
她不爽地咂了咂嘴，抬眼看向卢卡恩。
“你不是说要为你喜欢的人努力吗？”
“……是啊。”
如果能再见到艾莉丝，他会拼尽全力。
梅娅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
“那我也要努力啊。”
“……”
“怎么，只许你努力，我就不行？你也太双标了吧。”
“不，不是那个意思……”
卢卡恩一阵语塞。
这是怎么回事？
他第一次在口舌上被梅娅压制，心里莫名有些窝火，却又不知如何反驳。
梅娅似乎看穿了他的窘迫，脸上浮现出一抹狡黠的笑，悄悄向他逼近一步。
“你啊。”
卢卡恩下意识地后退，梅娅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像只得逞的小狐狸。
“是不是……对这种事特别没辙啊？”
“什么？”
“平时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好像活了几辈子似的。打架的时候也厉害得不像话，可一碰到感情问题，就完全是个菜鸟。”
“……”
卢卡恩无言以对。
这能怎么办。
他上辈子可是跟魔物在森林里打了十年交道，到死都没开窍，愣是没察觉到艾莉丝的心意。
梅娅又逼近了一步。
卢卡恩心里警铃大作，连忙又退了一步，伸出双手挡在身前。
“停！别再过来了！”
然而梅娅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向两边拉开，整个人钻进了他怀里的空隙。
卢卡恩比她高出一些，此刻低着头，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在一起。
他顿时慌了神，猛地把脸转向一边。
梅娅却靠得更近，在他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
“谁让你……救我的时候，那么帅啊。”
说完，她松开手，转身轻快地溜进了宿舍。
卢卡恩站在原地，用手扇着莫名发烫的脸颊，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平时总觉得她们还是一群小屁孩，从没放在心上。
可被梅娅这么主动一撩，他也不由得心跳加速。
“真丢人。”
明明干脆地拒绝了，怎么会搞成这样。
卢卡恩无奈地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四楼的楼梯上缓缓走下，是凛。她那头标志性的浅白色短发在夜色中格外显眼。
虽然今晚险象环生，但好在大家都安然无恙，身上也没什么伤。
“怎么了？”
卢卡恩故作镇定地抱起胳膊问道。
凛面无表情地轻哼了一声。
显然，刚才的一幕她都看在了眼里。
“……不准说出去。”
卢卡恩低声警告。
凛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片刻后才开口。
“今天的事，谢谢你。我听说了，是你主导了这次的营救。”
“救你只是顺便。如果只有我，肯定也晚了。多亏了阿瑞斯他们先一步行动，要去谢就去谢他吧。”
“嗯，我会跟阿瑞斯和其他人道谢的。”凛微微颔首，随即又抬起头，直视着卢卡恩的眼睛，“能问个问题吗？”
“不能，我困了，要回去睡觉。”
卢卡恩感觉自己累得快散架了。
就算明天不用上课，他也想立刻冲个澡然后把自己扔到床上去。
但凛无视了他的拒绝，自顾自地问道：“你为什么那么强？”
“不是说了别问吗？”卢卡恩有些不耐烦。
“如你所知，我是‘清道夫’出身。我们从四岁起就接受各种严酷的训练。在同龄人里，我自认实力不俗。”
“嗯，算是吧。”
卢卡恩敷衍地应了一声。
事实上，凛的实力在伊埃斯学院三年级里，绝对能排进前五。
“但你……完全是另一个次元的。”凛的语气无比认真，“你身上的那股气息，就像是……一辈子都泡在厮杀里的人才有的。那是我们这个年纪，绝对达不到的境界。”
“……”
卢卡恩沉默了。
她说的没错。
他如今的强大，固然有这副身体高强度训练的功劳，但更大程度上，是源于前世刻在灵魂里的战斗经验。
“……”
既然说了不回答，卢卡恩便不再理会她，径直走进了宿舍。
凛也没有再拦他。
回到房间，卢卡恩迅速冲了个热水澡。
温热的水流仿佛在安抚他疲惫了一天的身体，让他舒服得几乎要呻吟出声。
“啊……这就是幸福。”
因为急着进浴室，他忘了拿换洗的睡衣。
出来后，卢卡恩确认四下无人，便用毛巾随便擦了擦身子，光着膀子走了出来。
他正准备往床上一躺，动作却猛地顿住。
不对劲。
床上的被子，不自然地鼓起一团，像是……藏了个人。
“……”
卢卡恩心生疑窦，悄无声息地抄起床边的练习剑，猛地掀开了被子。
“呼……”
凯瑟琳正像只猫一样蜷缩着身体，睡得正香。
***
时间倒回片刻之前。
调查提前结束的凯瑟琳本想留下来等卢卡恩，但在他强硬的拒绝下，最终还是和阿瑞斯一行人先回了宿舍。
“凯瑟琳，你没受伤吧？”阿瑞斯关切地问。
“嗯，我一直在后面用魔法支援，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
阿瑞斯松了口气。
他对她总是格外地殷勤。
虽然阿瑞斯是和卢卡恩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但他这种过度的关心，总让凯瑟琳感到一丝不自在。
小时候似乎还没这种感觉，不知从何时起，就变得有些别扭。
不过她并未表现出来，而迟钝的阿瑞斯似乎也从未察觉。
“……啧。”
跟在后面的红发少女，阿尼·杜拉坦，不满地咂了咂嘴。
一旁的魔法师安德莉娜则干咳两声，朝阿瑞斯递了个眼色，像是在说“为什么只关心凯瑟琳一个”。
但她们转念一想，又觉得奇怪，同样喜欢阿瑞斯的凛和夏昀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平时情绪外露的凛此刻只是紧抿着嘴，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人没敢去招惹她，便转向了夏昀。
“你没事吧？”
“看你好像挺轻松的？”
听到阿尼和安德莉娜的问话，夏昀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那种事，我已经放弃啦。”
“哦？”
“是吗。”
这对她们俩来说倒不是坏事。
夏昀这个有力的情敌主动退出，她们自然乐见其成。
不过，毕竟相处了这么久，倒也不至于立刻划清界限，只是以后，或许会减少以阿瑞斯为中心的集体行动了吧。
“对了，奥莉薇雅没来吗？”夏昀回头看了看。
那个总是散发着高贵气质的金发少女，奥莉薇雅，并不在队伍里。
安德莉娜尴尬地笑了笑，阿尼则气得咬牙切齿。
“那个家伙，说什么‘高贵的我才不屑于参与这种肮脏的争斗’，直接拒绝了。”
“是吗……”
“不过，就算她来了，估计也赢不了。”
不只是阿尼，除了凯瑟琳，在场的所有人都还沉浸在今晚的败北中。
他们这些在学院里被誉为最强的一批人，联手出击，竟然会输给一个街头混混的头目。
这已经不只是震惊，更是奇耻大辱。
尤其对剑术名门的长女阿尼·杜拉坦而言，更是难以接受。
“这次庆典，你有什么安排吗？”
“嗯？目前还没……”
阿瑞斯一边说着，一边又凑到了凯瑟琳身边，后面的众人只能无奈地叹气。
***
回到宿舍，凯瑟琳来到四楼自己的房间门口，手刚握上门把，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会不会有什么线索呢？’
卢卡恩说他有喜欢的人了，却对那个人只字未提。名字、年龄、长相……什么都没说。
如果去他的房间里找找，会不会有什么蛛丝马迹？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了解心上人的理想型，是攻略的第一步。
凯瑟琳施展消除脚步声的魔法，悄悄潜入三楼的男生区域，站在了卢卡恩的房门前。
“影子。”
一缕黑影从她指尖蔓延而出，钻入门锁的缝隙。
随着“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就一会儿，真的就看一眼。’
反正卢卡恩回来还有好一阵子。
凯瑟琳这么想着，踏入了卢卡恩的房间。
那一瞬间，她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连刚才的疲惫都一扫而空，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卢卡恩的生活一向简朴，房间里的东西不多，很快就能翻完。但遗憾的是，她并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
‘总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想到自己正在做的事，凯瑟琳的理智突然回笼，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出格。
她慌忙地想要离开，脚下却不小心一绊，整个人摔倒在卢卡恩的床上。
‘啊……是卢卡恩的味道。’
从这一刻起，事情开始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躺在他的床上，闻着他独有的气息，闭上眼睛，就仿佛正与他相拥而眠。
‘盖上被子的话……不就像被他抱在怀里一样吗！’
一个念头闪过，凯瑟琳的脸颊瞬间滚烫。
她再也抑制不住，一把将自己卷进被子里，深深吸了一口那让她安心的气味，幸福地享受着这一切。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对凯瑟琳来说仿佛只过了一瞬，房门却开了，卢卡恩走了进来。
万幸的是，他似乎累坏了，看都没看床这边一眼，就径直走进了浴室。
‘得、得赶紧逃走！’
凯瑟琳一边想着必须马上离开，身体却又赖在床上不想动弹。
理智催促着她快逃，情感却告诉她，洗澡还需要一点时间，应该没关系。就在她天人交战之际……
一心想快点睡觉的卢卡恩，飞快地洗完了澡，走了出来。
‘完了。’
最终，情感战胜了理智，也葬送了凯瑟琳最后的机会。
‘怎么办……’
她抱着一丝侥幸，想着卢卡恩会不会先去别的地方，于是悄悄掀开被子一角，向外偷看。
“……！”
他……他竟然就这么光着身子，在房间里找换洗的衣服！
‘啊……’
凯瑟琳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鼻腔，瞬间放弃了所有抵抗。
她干脆停止了思考，将一切交给命运，口中喃喃自语，对自己施放了“睡眠”魔法。
她心满意足地回味着刚才的画面，彻底失去了意识。
‘真、真是大饱眼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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