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是不是比想象中还紧张？”
卢卡恩看着戴好眼镜、正小声碎碎念的阿尔弗雷德，忍不住干笑了一声。
这家伙明明盼着这一天盼了那么久，真到了上场的时候，居然紧张成这副德行。
卢卡恩觉得，他真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冷静点，阿尔弗雷德，你的演技那么好，肯定没问题的。”卢卡恩安慰道。
“啊……嗯，谢谢你。说得对，我必须在这里表现好，才有机会进入那些有名的剧团。”
阿尔弗雷德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对待表演向来一丝不苟，也确实是戏剧队里演技最出色的那个。
“说起来，我还以为自己演不成了呢，还好没事。”
凯瑟琳不知何时悄悄凑到了卢卡恩身边。
前几天的虫袭中，她一度昏迷，和凛一起被人发现。
万幸的是，她并没受什么重伤，这才能够顺利参加这次的演出。
“虽然舞台换了个地方。”她轻声补充道。
他们原本计划在学院的大讲堂演出，但那里已经被虫子彻底摧毁。
没想到阴差阳错，他们反而获得了在埃尔格里德城中、一个更大舞台上表演的机会。
据说，这请求虽然仓促，但院长手腕了得，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更何况，连王室都会前来观看，舞台的主人自然爽快地把场地借给了他们。
“感觉……真的像是变成了专业演员一样。”凯瑟琳感叹道。
事实上，这场庆典早就完蛋了。
今天是最后一天，可所有的摊位都在虫灾中化为了废墟。
他们的这出戏剧，成了第四天庆典唯一的开场，也注定是唯一的落幕。
“好了，孩子们！虽然发生了很多事，但都别想了，拿出你们最好的表现来！”
贝里奥教授笑着伸出手，戏剧队的成员们立刻将手叠了上去，齐声呐喊着口号，为彼此鼓劲。
“呵呵。”
就在这时，对面一个翡翠色头发的女孩——塞莉娅·德洛亚，朝卢卡恩俏皮地眨了眨眼。
在卢卡恩心里，这位学姐早就被打上了“女版阿瑞斯”的标签。
可塞莉娅似乎还把他当成自己鱼塘里的一条鱼，卢卡恩也懒得搭理她。
“那女的眼睛抽筋了？要不要我帮她治治？”
梅娅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爽。
“……”
凯瑟琳则什么也没说，只是冷冷地瞪着塞莉娅。
两道冰冷的视线仿佛利剑，塞莉娅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慌忙溜走了。
卢卡恩根本没想阻止，甚至想给她们俩点个赞。
“你该不会被那种女人迷住了吧？”梅娅狐疑地盯着卢卡恩。
“说点像样的话。”卢卡恩一脸无语。
“也对，你对我都是铁壁一块，对她肯定也一样。”梅娅小声嘀咕。
“……”
卢卡恩心想，看来他和艾莉丝的事，得藏得更深一点才行。
说起来，艾莉丝今天也来看戏了。
票还是他特意从贝里奥教授那要来，昨天亲手交给她的。
卢卡恩猜，她现在大概正和塔娜、伊芙坐在一起，一边吃着零食，一边等着大戏开场。
“走吧。”
幕布缓缓拉开，贝里奥教授低沉的旁白声，在巨大的舞台上空回响。
***
戏剧落幕。
“哇——真的太好看了！太棒了！”
伊芙一反常态地蹦蹦跳跳，开心得像个孩子。
塔娜也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
“真没想到，男主角盖里背后还有那样的故事。最后他闭着眼睛告白的场景，简直太震撼了！”
“唔……”
只有艾莉丝的反应有些微妙，她歪着头，似乎在想些什么。
卢卡恩悄悄凑过去问：“怎么了？不好看吗？”
“不，很有趣。只是……我有点无法代入女主角。”艾莉丝回答。
“是吗？”
“嗯，尤其是我那个同名角色，完全无法理解。最后两个女主角都和男主角在一起了，对吧？”
“是啊。”卢卡恩点点头。
说得也是，因为名字相同，艾莉丝恐怕更容易代入塞莉娅扮演的那个‘艾莉丝’。
“怎么能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呢？”艾莉丝斩钉截铁地说，“我绝对无法理解。”
“……是、是吗？”
卢卡恩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艾莉丝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世界上哪个女人，会心甘情愿和别人共享自己的爱人啊？要是我看到那种情况，当场就……”
她猛地握紧拳头，做了个要捏碎什么东西的手势。
看着她这副模样，卢卡恩莫名感到一阵背脊发凉。
旁边的伊芙和塔娜觉得这话题有趣，立刻凑了过来。
“艾莉丝大人，您一定谈过很多次恋爱吧？”伊芙好奇地问。
“就是就是！作为精灵活了那么久，肯定经历过各种各样的爱情故事吧？说一个给我们听听嘛！”塔娜也跟着起哄。
“啊？那、那个……”
面对两人连珠炮似的追问，艾莉丝明显慌了神，一双美目滴溜溜地乱转。
卢卡恩虽然不知道艾莉丝究竟活了多少年，但少说也有一百岁了。
这么漫长的岁月里，一次恋爱都没谈过，怎么可能呢？
但卢卡恩却很清楚。
她真的没谈过。
当初，艾莉丝为了成为守护者，刻意疏远了所有靠近她的男性精灵。
久而久之，男人们也就不再自讨没趣，甚至传出了她厌恶男性的流言。
而当她最终获得“世界树守护者”的称号时，在其他精灵眼中，她已然成了高不可攀的悬崖之花。
这位精灵大人，虽然年纪一大把，但在恋爱方面，纯洁得跟个婴儿没什么两样。
卢卡恩忽然想起她当初跟自己解释这些事的场景。
当时他还觉得莫名其妙，随便听听就忘了，现在回想起来，原来艾莉丝从那个时候起，就对自己有好感了。
“啊，我差不多该走了。”
艾莉丝有些狼狈地从两人的追问中脱身。
她今天就要返回阿努阿兰德。
反正庆典也结束了，今天跟休息日没什么两样，卢卡恩他们便决定送她到埃尔格里德的城门口。
“不过，”卢卡恩问道，“你不是要教导或者监视阿瑞斯吗？就这么走了没问题？”
艾莉丝咂了咂舌：“我不想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看他那水平，短时间内，大概五年之内，都翻不起什么大浪。而且，我也得回阿努阿兰德，和族人认真商讨该怎么处置他。”
“处置……是指杀掉他吗？”伊芙举手问道。
艾莉丝摇了摇头：“不，有办法能彻底剥夺他体内的力量。当然，那个过程的痛苦，或许会让他死掉。”
“……哇哦。”塔娜露出了有些不忍的表情。
“在百分之百会死和百分之五十会死之间，当然是选后者吧？”艾莉丝语气坚定，“我们能做的让步，也只有这么多了。”
卢卡恩心想，这对阿瑞斯来说，也太冤了吧？
稀里糊涂获得了力量，又因为“不合格”而性命堪忧。
不过，这事跟精灵们说了也没用。
他们有的是时间，这种事没个几年根本不会有结果，卢卡恩也懒得多嘴。
“喂喂！不是说好了一起去聚餐吗！”
“卢卡恩！你这家伙怎么一个人说走就走了！”
身后传来了梅娅和凯瑟琳的声音，她们俩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卢卡恩为了见艾莉丝，特意甩开了她们，没想到还是被跟上了。
必须冷静。他对自己说。
要是在这里露出马脚，天知道这两个定时炸弹会干出什么事来。
“艾莉丝要走了，我只是送送她。”卢卡恩故作淡定地回答。
“是吗？”梅娅眯起了眼睛。
“唔。”凯瑟琳也发出了意义不明的鼻音。
两人用审视的目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但总算暂时接受了这个说法，跟在了队伍后面。
埃尔格里德西门前，一行人停下脚步，为艾莉丝送别。
说实话，卢卡恩并不想就这么让她离开。
‘不过，她允许我进入阿努阿兰德了。’
他心里一阵窃喜。
或许是留下了不错的印象，艾莉丝说，如果这次假期有时间，可以去阿努阿兰德找她。
这么一来，加上贝里奥教授给的，他手里就有两张通行证了。
‘该和谁一起去呢？’
他思忖着。自己去两次倒也不错，但恐怕没那么多时间。
“那么，我先走了。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多亏了你们，我对人类的很多看法都改变了。”艾莉丝微笑着说。
“再见。”
“下次再来玩哦！”
伊芙和塔娜笑着挥手告别，卢卡恩也自然地道了声别。
“等一下。”
“等一下。”
两声清喝同时响起。
不知何时，梅娅和凯瑟琳已经一左一右，像两尊门神一样站在了卢卡恩身边。
两人用无比严肃的眼神在他和艾莉丝之间来回扫视，然后猛地凑到他耳边。
“刚才那依依不舍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梅娅质问道。
“我认识你十八年，还是第一次听见你用那种腔调说话。”凯瑟琳冷冷地补充。
卢卡恩心里咯噔一下。
这两个女人的直觉也太可怕了吧！
他是不自觉地带了点感情，但这都能被察觉到？
他只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嘴上却反问她们在胡说什么。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昨天不是才第一次见面吗？”梅娅毫不留情地追问，“还是说，你就好这口？喜欢金发大胸的？”
“哼，那种女人……”
凯瑟琳则用一双死鱼眼，像猎人打量猎物一般，上上下下地审视着艾莉丝。
卢卡恩对着一脸茫然的艾莉丝说了句“别理她们”，同时伸手想把这两人推开。
就在这时。
咕噜，咕噜。
身后传来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
卢卡恩悄悄回头，只见一个穿着长袍、遮住脸的女孩拖着箱子走了过来。
是安德丽娜。
“原来你在这里，我想着打个招呼再走。”
安德丽娜微微一笑，昨天那副绝望的模样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释然。
“是啊，你要走了。”
卢卡恩平静地回答。
昨天，他已经从院长那里听说了这件事。
安德丽娜决定从伊埃斯学院退学，回到她族人所在的魔域森林。
卢卡恩知道，她当初入学本就是命运的指引，如今所谓的命运已经终结，她自然没有理由再留下来。
“我拜托你的事，还记得吧？”
“记得，我会好好调查清楚，再去找你。”
“好，拜托了。”
卢卡恩目前无法亲自前往魔域森林，便拜托安德丽娜帮忙，向黑森林的魔女或古代魔物打探关于“最初的终焉”的情报。
这相当危险，但安德丽娜爽快地答应了。
毕竟自己救了她一命，这点小事，她应该会帮忙的。卢卡恩心想。
“这样，我才有理由再来见你啊。”安德丽娜轻声说。
“啊？”卢卡恩没太听清。
安德丽娜缓缓向他走近。
就在卢卡恩察觉到她似乎想踮起脚尖的瞬间，另外两个人比她更快。
凯瑟琳和梅娅。
两人闪电般伸出手，一左一右捂住了卢卡恩的嘴，警惕地瞪着安德丽娜。
安德丽娜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目光在她们俩之间来回游移。
“你们干嘛？”卢卡恩含糊不清地问。
“这女人一看就想亲你，你瞎吗？”梅娅没好气地说。
“这是我的。”凯瑟琳言简意赅。
“不是你的。”
卢卡恩说着，把她们的手拨开。
安德丽娜见状干笑一声，问他：“我虽然只在书上看过，不太懂……你们平时竞争都这么激烈的吗？”
“……”
卢卡恩无言以对。
安德丽娜笑着拖着行李箱，从他身边走过。
卢卡恩以为她会就此离开，没想到她在经过时忽然停下，转过头来。
“多亏了你，我才没有迷失自己。”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认真地说，“从今以后，我也会为了活下去，不断挣扎。”
卢卡恩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安德丽娜这才转身，彻底离开了埃尔格里德。
虽然算不上亲近，但救了她一命后，卢卡恩能感觉到，安德丽娜对自己的亲近感确实在急速上升。
他身边，是松了一口气的凯瑟琳和梅娅。
不远处，是全程看戏的伊芙和塔娜。
还有……
“卢、卢卡恩……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受欢迎啊？”
艾莉丝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他。
“等、等一下！”
卢卡恩本能地想解释，伸手想要拉住她。
但艾莉丝只是尴尬地笑着摆了摆手：“那……我也先走了。”
话音未落，她便转身，也离开了。
***
“真的非常感谢您。”
贝里奥教授和院长深深鞠了一躬，退出了旅店的房间。
他们是来向特意前来观看戏剧的公主、王子和王后，表达由衷的谢意。
“比想象中要有趣得多呢，母亲？”第二公主达芙妮笑着说。
她的母亲，王后伊莎贝尔，也微微点头。
“在王宫时，贝里奥的戏剧就一直很出色。我还担心学员的表演会差强人意，没想到比我预想的好得多。”
“哈，我倒觉得无聊得要死。”
与她们不同，第二王子阿洛伊斯长长地叹了口气。
“要不是因为小妹，我才懒得来这种地方。”
这一点，另外两人倒是表示同意。
正是因为听说最小的妹妹也会出演女主角，他们三人才勉强驾临埃尔格里德。
学员的水平固然不错，但若非如此，他们绝不会屈尊前来。
这时，房门开了，一位金发少女走了进来。
她身上带着一种与普通学员截然不同的优雅气质，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的微笑。
奥莉薇雅走进房间，轻声开口：“母亲，谢谢您能来。”
在伊埃斯学院，她用的是“奥莉薇雅”这个假名，是那个追随阿瑞斯的少女。
而她的真名，则是奥莉薇拉·德·弗吉尼亚——弗吉尼亚王国，排行第三的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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