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就是我住的地方了。”
安德丽娜伸手指了指四周，语气平淡地介绍道。
“嗯。”
卢卡恩应了一声，神色如常。
“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安德丽娜好奇地看着他。
卢卡恩跟在安德丽娜身后，打量着这座藏在黑森林地下的村庄。
幽暗的洞穴里，发光的苔藓和奇异的植物散发着微光，映照出魔女们简陋的居所，确实有种与世隔绝的神秘感。
然而，卢卡恩的脸上却看不出半点波澜。
毕竟，这样的景象，他前世已经见过好几次了。
他转而问道：“不过，你这么随便带我进来，真的没问题吗？”
毕竟，这里可不是什么欢迎外人的地方。
倒不如说，外人根本就不可能找到这里。
光是穿越魔域森林就足以让绝大多数人望而却步，更别提发现这个隐藏在地下的村落了。
“没关系，我已经跟她们打过招呼了。”
安德丽娜的语气很轻松。
“哦？”
“虽然不能让你待太久，不过大魔女也说过，想见你一面。”
“大魔女……”
卢卡恩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号。
前世的他，确实和那位大魔女有过几面之缘。
不过，那关系可谈不上亲近，对方似乎对他十分忌惮，每次见面都只是远远地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两人继续向村子深处走去。
一路上，不时有魔女从她们的陋室中探出头来。
当她们看到卢卡恩这个外来者时，眼中无一不流露出惊讶与戒备。
对这种充满敌意的注视，卢卡恩却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
他想起了在阿努阿兰德的经历。
比起被成千上万的精灵用警惕的目光洗礼，眼前这些魔女的视线，简直可以说是小巫见大巫了。
很快，他跟着安德丽娜走进了一间破旧的小屋。
一股浓郁刺鼻的草药味扑面而来。
屋子正中央，支着一口巨大的黑锅，锅里正翻滚着颜色诡异的粘稠液体。
一位满脸皱纹、身形佝偻得像只虾米的老妪，正拿着一根木勺，费力地搅动着锅里的东西。
‘还是老样子。’卢卡恩心想。
和前世记忆中的她一模一样。
如果说精灵女王是永远定格在了最美的年华，那这位大魔女，就是苍老到了时间的尽头。
安德丽娜简单地介绍了卢卡恩。
大魔女放下木勺，颤巍巍地转过身，用她那双浑浊的眼睛，仔细地打量着他。
“你的身上……背负着许多东西啊。”
大魔女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又是这套。
卢卡恩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老太婆总喜欢对初次见面的人说些故弄玄虚的场面话，摆出一副看透一切的姿态。
虽然她说的或许有几分道理，但要是被她牵着鼻子走，下场就会像召唤出阿比盖尔的安德丽娜一样，彻底陷入被动。
这就是魔女的通病。
她们能窥见命运的碎片，却也因此被命运所束缚，作茧自缚。
“其实……你之前让我找的东西，我实在是找不到线索，所以就拜托大魔女了。”安德丽娜在一旁解释道。
“是吗？”
卢卡恩挑了挑眉。
这倒是个正确的选择。
论见闻广博，大魔女确实知道的更多。
“你问的是‘最初的终焉’，对吧？”大魔女用嘶哑的声音确认。
“是的，没错。”卢卡恩点头。
“是阿比盖尔告诉你的？”
“准确地说，是它在见到一个少女之后，才告诉我的。”
安德丽娜显然对此毫不知情，惊讶地看向卢卡恩。
而一直半眯着眼的大魔女，此刻缓缓睁开了双眼，一道锐利的精光从她浑浊的眼眸中射出。
“你说……你见到了‘最初的终焉’？”
“是的，而且我知道她是谁。”卢卡恩平静地回答。
听到这话，大魔女发出一阵“咯咯”的低笑，那笑声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令人不寒而栗。
她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挂在墙上的木制拐杖便自行飞起，稳稳落入她的掌心。
“带路吧。”她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浑浊的眼中闪烁着一丝阴冷的兴奋，“我得亲手把那个孩子……好好解剖一番。”
真是的。
“我先把话说清楚。”
卢卡恩的声音不高，却像冬日的寒风，瞬间席卷了整个小屋。
话音未落，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气瞬间笼罩了整个小屋。
“……！”
“呃！”
大魔女和安德丽娜的脸色瞬间煞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们不受控制地低下头，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卢卡恩的声音不高，却像是一道冰冷的死亡宣告，清晰地传入她们耳中。
“如果再让我听到你们用那种方式提起那个孩子……”
他的视线扫过两人。
“你们会死。”
令人窒息的杀气缓缓散去，大魔女这才拄着拐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真是的，还以为是个小家伙，没想到是个比魔物还可怕的怪物。”她心有余悸地低语。
“吓、吓死我了……”
安德丽娜拍着胸口，脸色依旧苍白。
“把你所知道的，都说出来。”
卢卡恩没有半点求人的意思。
这里是魔域森林，拳头就是道理，实力就是一切。
大魔女显然也明白这个规则，没有再多废话，沉声开口：“其实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只是我们这里流传的一本古书上，记载的一段童话般的故事而已。”
“……”
卢卡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示意她继续。
大魔女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讲古的语调缓缓说道：“当世界被恶人充满，众神的审判便会降临。其中，以最快速度毁灭世界的天灾，便是‘最初的终焉’。”
“……”
“那是由一位不知名的死亡女神，派她的使者带来的终结。”
“说得更具体些。”卢卡恩感到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追问道。
但大魔女却摇了摇头。
“这就是全部了。”
“……什么？”卢卡恩愣住了。
“古书上记载的，就只有这些。”
“开什么玩笑？”他有些难以置信。
“那能怎么办？不然，我把古书拿给你看？”
大魔女说着，对着角落的书架招了招手。
一本积满灰尘的厚重古书自行飞来，落在她的手中。
她翻开书页，指着其中一段给卢卡恩看。
“这是……什么啊。”
卢卡恩看着书上的内容，确实像一段简短的童话。
【很久很久以前，世界堕落了。】
【见此情景，死亡女神为将所有堕落者带走，比任何神明都更快地降下了神罚。】
【这，便是“最初的终焉”。】
真的就只有这三句话。
卢卡恩不死心地翻了翻前后几页，再没有任何相关的内容。
“在你来之前，我其实根本不信这种东西。”大魔女缓缓说道，“不过，既然连阿比盖尔那种活了漫长岁月的古老魔物都知道，那这事恐怕就不是空穴来风了。”
“那……世界真的会毁灭吗？”安德丽娜在一旁忧心忡忡地问。
大魔女没有回答。
毕竟，她也一直当这是个传说故事，又能知道什么呢？
“如果真有这么个人，杀了她不就好了吗？”
安德丽娜虽然怕惹卢卡恩不快，但还是问出了这个最直接的问题。
出乎意料的是，大魔女却摇了摇头。
“如果是死亡女神亲自插手，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说不定，‘死亡’本身，就是启动那所谓‘终焉’的扳机。”
“啊……！”
大魔女的推测，像一道闪电击中了卢卡恩。
‘她说得对。’
他想起了成为灾厄君主时的凯瑟琳。
那时的她，根本不像凯瑟琳，仿佛是另一个人格。
起初，卢卡恩以为那是十年岁月带来的扭曲，可和凯瑟琳相处越久，他就越确信，无论发生什么，她也绝不会堕落成那副模样。
可如果……凯瑟琳死后，死亡女神附身在了她的身上呢？
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瞬间，卢卡恩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在伊埃斯学院时，他曾无数次动过杀死凯瑟琳的念头，甚至付诸了行动。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只差一点，他就亲手将那“终焉”带到了这个世界上。
“我了解了。不过……在我之前，还有谁问过这件事吗？”
卢卡恩拿起那本古书，看向大魔女。
书上布满灰尘，唯独记载“终焉”的这一页，有着被人反复擦拭过的痕迹，相对干净。
“而且，一个童话故事而已，你能记得这么清楚，也很奇怪。”他补充道。
只是随口一提的词，她就能立刻想起来，这本身就不太对劲。
他的猜测没错。
大魔女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是的。就在你回来之前没多久，有个男人来过这里。”
“诶？来我们村子了？”安德丽娜一脸惊讶。
“起初我们当然想赶他走。”大魔女继续道，“但在他展现出压倒性的力量后，我们只能满足他的要求。反正也不是什么难事。”
“……”
“他问的，也正是你提到的‘最初的终焉’。”
“你看清他的脸了吗？”卢卡恩追问。
“没有。但我能感觉到，他动用了‘魔物’的力量。”
斗犬。
卢卡恩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这个名字。
那帮家伙竟然已经摸到了黑森林魔女的老巢，还成功问出了关于“终焉”的情报。
‘这些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卢卡恩的眉头紧紧锁起。
能自由出入魔域森林已是匪夷所思，更别说他们也同样在追查“终焉”的真相。
“他用了什么样的魔物之力？”
卢卡恩开始向大魔女询问更详细的情况。
***
大约三十分钟后，卢卡恩告辞离开了小屋。
魔女们像是巴不得他快点走，在他身后窃窃私语，甚至有人不屑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一群别扭的老巫婆。’
卢卡恩暗自腹诽。
整天只知道埋头研究魔法，没见过几个男人，心里明明渴望，表面却装得比谁都清高。
再加上“斗犬”那帮人也来过，想必是给她们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难怪她们对自己这么充满敌意。
“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唯有安德丽娜，一路将他送到了村口。
一看到她，卢卡恩就想起夏昀和凯瑟琳口中那个“接吻未遂犯”的称号，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学院的假期快结束了，现在出发可能都有点晚了。”
况且，米歇尔还在他的房间里，有些事情必须尽快解决。
“不过，好歹拿到了战利品，也算不虚此行。”
卢卡恩满意地掂了掂从大魔女那“拿”来的古书。
反正那书也一直在书架上吃灰，看大魔女那么爽快地让他带走，估计也只是当个烫手山芋扔掉了。
“还以为久别重逢，会发生点什么让人心跳加速的事情呢。”
安德丽娜朝他抛了个媚眼，故意拉长了语调。
“……你性格原来是这样的吗？”
卢卡恩有点懵。
初见时，她还是个知性冷静的优等生，后来又只见过她为了活命而拼死战斗的样子，搞得他现在都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她了。
“这不也算是一种成长吗？”
安德丽娜眨了眨眼，理直气壮。
“先说好，我有喜欢的人了，也告白了。”
为了彻底断了她的念想，卢卡恩决定把话说死。
谁知安德丽娜只是耸了耸肩，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们魔女村里可全都是女人，你不好奇我们是怎么繁衍后代的吗？”
“……？”卢卡恩一头雾水。
“大概每隔半个世纪吧，我们会从外面‘请’一位合适的男人回来，然后大家一起……”
“停！停！别说了！”
卢卡恩急忙打断她，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这帮女人……简直是疯子！
他突然想起前世那些总想方设法靠近他的魔女们，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所以呢，我对一夫多妻什么的，一点都不排斥哦？”
安德丽娜笑得更欢了。
“我排斥。”卢卡恩斩钉截铁。
正当他绞尽脑汁，思考该怎么说才能让她受到点精神打击时，安德丽娜却收起了玩笑的神色，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拿着这个。”
“嗯？”
那是一枚黑色的戒指，像是用细密的黑色树枝编织而成，造型十分奇特。
卢卡恩一眼就看出，这枚戒指附有强大的传送魔法。
“戴上它，就能直接传送到我们村庄。要是有什么紧急情况，就用它吧。”安德丽娜解释道。
“多谢，这个我确实需要。”
卢卡恩爽快地收下了戒指。
他现在就想把魔域森林里的那些古代魔物挨个揪出来问话，可惜装备还不太够。
像阿比盖尔那种靠肉搏和虫群的，又因为盟约限制只能孤身前来，他还能轻松应付。
但要是遇上其他动真格的古代魔物，以他现在的状态，恐怕讨不到好。
他盘算着，等以后准备万全，再来把它们一锅端了。
“那我走了。”
卢卡恩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甩开了身后那个依依不舍、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的安德丽娜，快步离开了森林。
从魔域森林到埃尔格里德城，就算快马加鞭也需要十天。
途中马车的轮子还坏了一次，又耽搁了三天。
结果，假期都结束了好几天，卢卡恩才终于姗姗来迟地回到了学院。
‘应该……不会被退学吧？’
他一边走一边想，有院长当靠山，这点小事应该不成问题。
就在卢卡恩踏入伊埃斯学院大门的那一刻。
“今天一定要分出胜负！”
“呵呵，抱着这种轻浮的想法，也想当主人的女人？”
“你们这群疯女人！今天就做个了断！”
不远处，凯瑟琳、奥莉薇雅和梅娅三人正拔剑弩张，杀气腾腾，一副三方会战即将爆发的架势。
“那个传送戒指……要怎么用来的？”
卢卡恩僵在原地，默默掏出安德丽娜给他的那枚黑色戒指，无比认真地研究起来。
他现在就想试试，立刻，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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