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明天就要见面了？”
“嗯，听说是这样。”
深夜，卢卡恩坐在屋顶上，夜风微凉。
塔娜的话让他心里一沉，像是坠了块铅。
伊芙虽然答应见面，却也提出需要一点时间做准备，会面便定在了明天。
对卢卡恩来说，这好歹争取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不管怎么说，去谈谈总比坐以待毙强。”
“也只能如此了。”
卢卡恩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身旁的凛。
凛回以微笑，顺势挽住了他的手臂。
“我也打听到了那个咨询师的消息。他叫肖恩·福奇，名义上是王室的人，但最近业绩惨淡，听说连明年的续约都悬了。”
“……”
“想必就是因为这个，他才这么急着跳出来搅局吧。”
“谢了。”
“没什么，分内之事。”
“……”
卢卡恩暂时将凛的事情抛到脑后，跟她打了声招呼，便径直朝伊芙的房间走去。
夜深人静，走廊里空荡荡的。
但自从他上次硬闯女生宿舍后，学院的戒备明显森严了许多。
还好，有塔娜和凛在外头帮忙引开教授们的视线，他才能在敲门后，顺利溜进伊芙的房间。
“呼，这帮教授，看得是越来越紧了。”
卢卡恩暗自嘀咕，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从屋顶翻窗进来方便。
“卢卡恩，你来了。”
伊芙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来，只抬了抬眼，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她的神情和凛有些相似，都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压抑着，整个人死气沉沉。
卢卡恩能感觉到，她的状态正在不断恶化。
他想起了塔娜的诊断。
言情读者综合征。
塔娜说，查佩尼那件事给伊芙造成了严重的情感创伤，所以她才会变得如此反常。
“伊芙，你不累吗？”
“什么？”
“一直这样硬撑着，不辛苦吗？”
在他看来，她这副模样，终究只是在逃避。
“逃避？你在胡说什么，我明天就要去见查佩尼了。”
“不，你就是在逃避。”卢卡恩直视着她，“你强行压抑自己的感情，假装自己是个局外人，假装那些事从未发生过。”
“你和塔娜说得一模一样。”
“因为这就是你的现状。”
伊芙缓缓在床沿坐下，双手紧紧绞在一起，低声呢喃：“没关系……只要熬过明天，一切就都能回到正轨了。”
“然后，那个‘原来的伊芙’，只会变得更加残破不堪。”
“……你到底想说什么？”伊芙蹙起了眉头。
卢卡恩反而笑了。
“我不是说了吗？硬撑着，很辛苦的。”
“我没有……！”
“你有。”
卢卡恩的语气不容置疑。
话音刚落，伊芙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这个女孩一激动，内心的脆弱便无处遁形，眼泪也格外不争气。
“我都说了我没有！我是在战斗！明天去见那个人，和解，原谅他！只要我战斗到底，他们就不会再来骚扰你们了！”
“是啊，多好的借口。”卢卡恩的声音很平静，“因为你也知道，这是最轻松的路。”
“卢卡恩你懂什么！”
伊芙猛地起身，泪水夺眶而出，她几步冲到卢卡恩面前。
“你当然能这么说！你很强，比谁都强，你问心无愧！可我呢？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十八岁女孩！我已经到极限了！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话音未落，她便再也站不住，蹲下身，双手捂着脸失声痛哭。
卢卡恩伸出手，轻轻放在她颤抖的头顶。
“我知道。”他的声音很轻，“你不知道该怎么办，对不对？又委屈，又愤怒，又不甘心。但你觉得自己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你的力量也就到此为止了。所以，你告诉自己，就这样算了吧。”
这一刻，卢卡恩在伊芙身上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那个被退学时，同样选择逃避的自己。
他曾以为那是保护自己的唯一方法，但事后无尽的悔恨淹没了他。
如果当时……如果换一种方式……
那些念头，曾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内心。
直到死后重生，他才幡然醒悟，原来眼前明明有无数条路，只是当年的自己，没有选择的勇气。
他不想让这个女孩重蹈覆辙。
‘我希望你现在就能明白，我直到死后才领悟的道理。’
卢卡恩在心中默念。
‘我的伊芙。’
阿瑞斯的话语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正因为珍贵，才无法放手。”
“……”
卢卡恩凝视着伊芙哭得通红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对不起。就算会让你受伤，我也绝不会放开你。因为你对我而言，就是如此重要。”
片刻之后，卢卡恩让伊芙去洗漱换衣。
“哈啊……哈啊！卢、卢卡恩？”
“没事，我们再来一次。”
两人挥汗如雨，夜色在一次次的特训中，变得愈发深沉。
***
“啧，居然约在食堂。”
心理咨询师肖恩·福奇咂了咂嘴，一脸不耐。
他只想尽快办完事，离开这所该死的学院。
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一个个都傲慢得不行，嘴巴又毒，实在让人心烦。
“伊埃斯学院，我看也到头了。”
顺带一提，肖恩本人毕业于帕勒斯学院。
那所与伊埃斯齐名，却又处处针锋相对的死对头。
亲身体验过后，肖恩得出一个结论：帕勒斯学院的学员素质，全方位碾压伊埃斯。
就拿眼前这事来说，再怎么没地方，也不至于把咨询安排在食堂吧？
院长给出的理由是，伊芙和查佩尼需要保持距离，宽敞的食堂正合适。
‘开什么玩笑，偌大一个学院，连间空教室都腾不出来？’
肖恩心里冷笑。
‘八成是压根没想给我安排什么正经地方。’
不管怎样，肖恩还是领着查佩尼走向了食堂。
“查佩尼同学，你先进去坐吧。听说里面已经清场了，应该没人。”
“是，多谢您。”
查佩尼走进食堂后，肖恩又对跟在后头的埃莫森再三叮嘱：“今天还不知道那帮家伙会闹出什么幺蛾子。万一咨询被搅黄了，天晓得我们还得在这鬼地方待多久。”
“所以我今天特地把人都带来了，没让别人换班。”埃莫森答道。
“很好，速战速决。”
粗略一扫，埃莫森带来的人手足有十来个。
肖恩满意地笑了笑，这才走进食堂。
没多久，伊芙和院长也到了。
“院长，您要不先回避一下？”肖恩提议道。
“……真的可以吗？”
“啊？嗯，当然。查佩尼同学看到您在场，难免会感到压力，您说对吧？”
“那就拜托你了。”
院长点点头，很干脆地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
‘搞什么？’
肖恩心里泛起了嘀咕。
以他对院长的了解，她本该死皮赖脸地留下来旁听才对，怎么今天这么好说话？
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但肖恩还是硬着头皮开始了咨询。
他坐在伊芙和查佩尼中间，隔开了两人。
“好了，查佩尼同学，你有什么话想对伊芙同学说，是吧？”
“是的。伊芙，那天真的非常对不起。我因为太喜欢你，一时冲动，才犯下了错。我真的……感到万分抱歉。”
很好。
查佩尼按照排练过无数次的那样，既简洁地道了歉，又巧妙地暗示了自己并非蓄意。
正在录音的肖恩心中窃喜。
只要伊芙说一句“没关系”，他就会立刻叫停这次咨询。
拖得越久，变数越多。
只要录下伊芙接受道歉的录音，就能作为查佩尼并非蓄意犯罪的有力证据。
‘反正这丫头胆小如鼠，肯定很快就会点头。’
在他的印象里，伊芙向来是个优柔寡断的软柿子，极好拿捏。
是的，如果她还是那个他印象中的伊芙的话。
“你真的喜欢过我吗？”
“啊？”
伊芙缓缓从座位上站起，用清澈的眼神直视着查佩尼。
查佩尼愣了一下，随即点头。
“是，我喜欢你。其实……直到现在，我依然喜欢你。伊芙……你真的很美。”
“别、别说这些废话！”
肖恩慌忙想打断查佩尼。
这该死的小崽子，怎么突然即兴发挥，存心要坏事吗？
“其实，我就是为了见你，才硬闯进来的，伊芙。因为太想见你，我才和赫蕾那种女人签了契约。”
“你在胡说什么，查佩尼同学！”
肖恩试图制止，但查佩尼已经彻底失控了。
“伊芙！你跟那个卢卡恩很亲近，对吧？你喜欢他？但你搞清楚，你第一个遇到的‘卢卡恩’是我！我才是卢卡恩！”
这疯子！
肖恩急得满头大汗，恨不得冲上去捂住他的嘴。
但伊芙已经一步步走向查佩尼，而查佩尼也一把推开瘦弱的肖恩，迎了上去。
“呃！”
肖恩被撞得一头磕在餐桌角上，摔倒在地。
虽然没晕过去，但额头已见了血。
查佩尼的力气大得惊人。
“伊芙，你也能理解我的，对吧？”
查佩尼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昨天，我和卢卡恩聊了很多。”
“……”
一听到卢卡恩的名字，查佩尼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但伊芙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查佩尼，你欲望很强，对吧？那你应该明白，和喜欢的人共度良宵，是件多么令人心潮澎湃的事吧？”
“难、难道你和那家伙睡了？”
查佩尼额上青筋暴起，怒吼道。
伊芙摇了摇头。
“没有，我们通宵特训来着。差点没累死我。”
“特、特训？”
“查佩尼，你能为朋友献出自己的要害吗？当然，是在戴着护具的情况下。”
“什、什么？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会原谅你的。”
伊芙温柔地笑了。
她一条腿向后拉开，摆出了一个标准的踢击姿势。
“作为交换，从今天起，你再也别想做男人了！”
话音未落，她的脚背已化作一道残影，精准地命中查佩尼的下腹要害！
力道之大，竟让查佩尼整个人都向上弹了一下。
“卢卡恩流·碎蛋连击·奥义——强制性别转换！”
“呃、呃啊啊啊啊——！”
“脑袋！脑袋！脑袋！”
不仅如此，伊芙还冲上前，对着倒地不起的查佩尼的头部，开始了疯狂的踩踏。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有多痛苦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我得了什么鬼心理创伤，眼睁睁看着喜欢的男人被别的女人纠缠，也只能在一旁傻笑！”
“救、救命……！”
“闭嘴！为了练成这招，你知道昨天卢卡恩被我踢了多少次吗？虽然他戴着护具，但你知道眼睁睁看着喜欢的人，一脸尴尬地笑着让你再踢一次他的要害，是什么感觉吗！”
砰！砰！砰！砰！
“原谅之拳！原谅之踢！还有这个……妈的不管了，再来一记原谅之拳！再补一脚原谅之踢！”
伊芙的连击如暴雨般落下。
原谅之拳！
原谅之踢！
***
食堂里，伊芙凄厉的怒吼和查佩尼杀猪般的惨叫此起彼伏。
听到这动静，卢卡恩忍不住笑出了声。
一旁的奥莉薇雅却有些不满地了嘴。
“您直接告诉我一声不就好了，我一出马，保证一次性解决。”
“你不是在学院里藏着身份吗？我猜你有你的苦衷，所以才没麻烦你。”
在学院中，知晓奥莉薇雅公主身份的，唯有卢卡恩和她的贴身女仆贝露蒂娅。
因此，卢卡恩不想轻易动用这张底牌。
听到这话，奥莉薇雅的眼睛顿时亮了，感动地看着他。
“果然！主人！您嘴上虽然对我那么凶，心里其实还是很疼我的对吧！没关系！奥莉薇雅，随时愿意为您……！”
“行了，我先过去了。”卢卡恩打断了她。
“唉，真无情。”
食堂外，原本悠哉待命的卫兵们听到查佩尼的惨叫，正准备冲进去。
埃莫森一眼就看到了挡在门口的卢卡恩，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怎么又是你？”
“里面正在进行‘友好协商’，各位急性子的朋友，还请稍安勿躁。”卢卡恩笑嘻嘻地回应。
埃莫森懒得理他，转头向等在不远处的院长求援。
“院长！他这是妨碍公务！您好歹说句话啊！”
然而，院长却像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东张西望，把埃莫森气得够呛。
“哈，小子，待会儿动起手来，伤了可别怪我。”
埃莫森捏着指关节，发出咔咔的声响，一步步朝卢卡恩逼近。
卢卡恩回以一个灿烂的微笑。
“好说。那咱们可就说定了，你们要是伤了，也绝对不许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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