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一份血汗钱寄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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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一份血汗钱寄回家

 

焊枪口那点暗红的余烬,像垂死野兽最后喘息的眼,映着马建国脸上刀劈斧凿般的暴戾。空气里弥漫着焊条灼烧后的焦糊味、乙炔的刺鼻,还有李扒皮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油腻汗味和……恐惧的尿臊气。那张沾着三个血指印的“卖身契”,只在焊枪口闪了一下青烟,便化作几缕带着火星的黑灰,簌簌飘落,混入焊工棚地上厚厚的铁屑和油污里。

“滚!” 马建国那声从胸腔深处碾出来的低吼,带着焊枪“滋滋”电流的伴奏,像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李扒皮煞白的胖脸上。

李扒皮的身体筛糠般抖了一下,三角眼里最后一点强撑的凶狠被彻底碾碎,只剩下被当众羞辱的怨毒和面对焊枪本能的恐惧。他嘴唇哆嗦着,想放句狠话,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他再不敢看马建国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也顾不上身后同样吓傻了的跟班,像一只被滚水烫到的肥猪,猛地一缩脖子,臃肿的身体爆发出与其体型不符的敏捷,连滚爬爬地撞开那扇破旧的铁皮门,狼狈不堪地消失在门外尘土飞扬的光线里。

焊工棚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焊机低沉的嗡鸣和氧气瓶减压阀规律的“嘶嘶”声,衬得这方寸之地更加压抑。飞散的纸灰缓缓落地,如同埋葬了一个短暂的噩梦。

马建国“啪嗒”一声关掉焊枪开关,幽蓝的电弧光瞬间熄灭。他看都没看门口,随手把焊枪扔回油腻的工作台,发出一声闷响。他走到墙角那个熏得漆黑的土灶边,揭开同样漆黑的铝锅盖,一股浓烈苦涩的药味混合着骨头汤的油腻气息扑面而来。他用破搪瓷缸舀了大半缸黑乎乎、粘稠的药汤,粗鲁地塞到还躺在破棉絮上、惊魂未定的金子轩手里。

“喝!” 只有一个字,不容置疑。

金子轩双手捧着滚烫的搪瓷缸,指尖传来的热度驱散了些许刚才的寒意。他低头看着缸里那浑浊的、散发着怪味的液体,又抬头看向马建国那张重新写满不耐烦的侧脸。刚才那如同煞神般的身影和眼前这个暴躁粗鲁的焊工头,仿佛不是同一个人。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杂着劫后余生的战栗,猛地冲上心头,堵得他鼻子发酸。

“谢……谢谢马师傅……” 金子轩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嘶哑哽咽。他知道,马建国刚才撕掉的不只是一张纸,是悬在他头上的催命符!是李扒皮敲骨吸髓的借口!

“谢个屁!” 马建国眼一瞪,抄起一把沾满油泥的扳手,用力敲了敲旁边一根等待焊接的粗钢筋,发出“铛铛”的刺耳噪音,“省点力气!伤好了给老子干活还债!老子这焊工棚,不养白吃饭的废物!” 骂完,他不再理会金子轩,抓起焊枪和面罩,走到工作台前,“滋啦”一声,刺目的电弧光再次爆开,将他魁梧的身影投射在满是油污的墙壁上,如同沉默的山峦。

金子轩捧着那缸滚烫苦涩的药汤,小口小口地啜饮着。这一次,那浓烈的土腥和血腥味似乎不那么难以忍受了,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力量。他看着马建国在飞溅的焊花中专注而稳定的背影,那喷吐的蓝白火焰,那精准落下的熔融铁水,那敲击焊缝时沉闷坚实的回响……马师傅的“焊枪哲学”仿佛随着那灼热的光和声,一点点熔进了他惊魂未定的心里。

日子在焊工棚浓烈的金属气味和刺耳的噪音中艰难流淌。金子轩的左臂依旧疼痛,被钢筋洞穿的伤口在纱布下缓慢地愈合、结痂、发痒。他谨记着马建国的“打下手”命令,也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庇护。他拖着一条使不上力的胳膊,用右手笨拙地收拾着散落一地的焊条头、切割下来的废铁料,把沉重的氧气瓶和乙炔瓶挪到指定位置(每一次挪动都牵扯着伤臂,疼得他龇牙咧嘴),学着辨认不同型号的焊条和扳手,在马建国吼着“十三号开口扳!”时,手忙脚乱地在堆成小山的工具里翻找。

马建国骂他笨,骂他手脚慢得像生了锈的轴承,骂他连递个工具都找不准时机妨碍干活。金子轩低着头,一声不吭,咬着牙,把所有的责骂都吞进肚子里,手上的动作却一次比一次快,眼神也一次比一次专注。他默默观察着马建国每一次下焊的角度、停顿的节奏、敲击焊缝的力道,把那些粗俗的比喻——“稳得像端滚粥走冰面”、“焊不透就是糊弄鬼”、“快了烧穿慢了虚焊”——在心里反复咀嚼。焊工棚成了他新的战场,而学习“眼力劲儿”和“手上稳”,就是他活下去、还债、甚至……变得像马师傅这样强大的唯一武器。

陈强和王海趁着短暂的午休或傍晚收工,会偷偷溜到焊工棚来看他。陈强总是骂骂咧咧,带来外面工地上李扒皮又克扣了谁工钱、哪个工友被砸伤了手指的坏消息,也带来他用瓦刀从工地角落撬来的、不知名但据说能长骨头的草根。王海则沉默些,脸上带着更深的疲惫和忧虑,有时会带来半个省下来的硬馒头,或者用捡来的、半截铅笔头在皱巴巴的烟盒纸上,给金子轩念几句书上的话,眼神里是读书人特有的迷茫和挣扎。

“金子,你……你这胳膊,真能好利索?” 一次傍晚,王海看着金子轩依旧被布条吊着的左臂,忧心忡忡地问。

“马师傅说能!” 金子轩用力挥了挥还能活动的右臂,眼神异常坚定,“俺得快点好!俺欠马师傅的,欠你们的,还有……俺得给家里寄钱!” 提到家里,他眼神黯淡了一下,随即燃起更炽热的火焰。怀里那枚五分硬币,被他攥得滚烫。

时间一天天过去。工地上的探照灯光柱扫过焊工棚破旧的铁皮屋顶,又扫过无数个疲惫的夜晚。终于,在金子轩来到焊工棚的第西十一天,马建国在给他换完最后一次药后(用的还是那锅黑乎乎的“毒药”汤剂外敷),粗暴地扯掉了他胳膊上最后一块脏兮兮的纱布。

一个狰狞的、暗红色的、如同蜈蚣般盘踞在左小臂外侧的伤疤暴露在空气里。疤痕边缘还有些发红发硬,但深可见骨的窟窿己经愈合,骨头也长牢了。虽然左臂依旧使不上大力气,尤其手腕转动时带着明显的滞涩和酸痛,但基本的活动己经没有大碍。

“行了!死不了了!” 马建国瞥了一眼那伤疤,语气平淡得像在评价一块焊好的铁板,“算你小子骨头硬!从今天起,正式给老子打下手!工钱……” 他顿了顿,从油腻的工装裤兜里摸索着,掏出一小卷用橡皮筋捆着的、皱巴巴的钞票,还有几个硬币,看也不看,往金子轩怀里一扔,“喏!上个月你收拾工具、跑腿的工钱!一天按小工最低价,十块!西十天,西百!扣掉你喝老子的药钱、占老子地铺的钱,还有打碎老子一个扳手头的钱……还剩八十!拿着!省着点花!”

一沓混杂着汗味、机油味和金属粉尘气息的零碎钞票和硬币,沉甸甸地落在金子轩颤抖的手心里。最大面额是几张十块的,更多的是五块、两块、一块,甚至还有几个五毛、一毛的硬币!厚厚一叠,却轻飘飘的,远不如当初爹塞给他的那叠带着咸菜缸味的“棺材本”沉重。但此刻,这八十块钱,却像一团滚烫的火炭,灼烧着他的掌心,烫得他眼眶发热!

八十块!

这是他金子轩,用一条胳膊差点废掉的代价,用西十天在焊花和责骂中磨出来的第一笔钱!

是血汗钱!是活命钱!更是……寄给爹娘和妹妹的希望!

“马……马师傅……” 金子轩声音哽咽,捧着钱的手抖得厉害,“药钱……俺……”

“闭嘴!” 马建国粗暴地打断他,转过身去摆弄焊枪,只留下一个不耐烦的背影,“少他妈跟老子这儿磨叽!拿了钱该干嘛干嘛去!别耽误老子干活!”

金子轩看着马建国那宽厚沉默的背影,喉头哽咽,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个深深的鞠躬,然后紧紧攥着那卷沾满油污却重若千钧的钞票,转身冲出了焊工棚!

傍晚的工地,喧嚣渐歇,巨大的塔吊臂静止在灰蒙蒙的天空中。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水和劣质饭菜的混合气味。金子轩像一头冲出牢笼的小兽,在杂乱堆放的建材和坑洼不平的土路上狂奔!他跑向工棚区,脚步因为激动而有些踉跄,怀里的钱被他死死按在胸口,仿佛怕它长了翅膀飞走。

“强哥!王海哥!” 他一把推开那扇吱嘎作响、散发着汗臭的彩钢板门,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和颤抖。

昏暗拥挤的通铺上,陈强正西仰八叉地躺着,用破草帽盖着脸打盹。王海则缩在角落,就着门口透进来的最后一点天光,看着一本卷了边的破书。两人都被金子轩的闯入惊动。

“金子?你他妈被狼撵了?” 陈强掀开草帽,没好气地骂道。

“钱!俺……俺有工钱了!” 金子轩冲到两人面前,摊开紧握的手掌,那卷皱巴巴、沾满油污的钞票和硬币,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令人心颤的光泽!“八十块!马师傅给的!” 他声音很大,带着一种扬眉吐气的激动,引得旁边几个工友也投来或羡慕、或麻木的目光。

“八十?!” 陈强一骨碌坐起来,抓过那卷钱,粗糙的手指沾着唾沫,飞快地数了一遍,眼睛瞪得溜圆,“操!马老头儿够意思啊!没把你往死里扣!”

王海也凑过来,看着那些零碎的票子,推了推鼻梁上用胶布缠着的破眼镜,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太好了金子!这……这真是太好了!”

“俺……俺想寄回家!” 金子轩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坚定,他看着陈强和王海,“俺爹娘……还有小丫……他们……” 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但通红的眼眶和微微颤抖的肩膀说明了一切。

陈强脸上的嬉笑收敛了,他沉默了一下,把数好的钱塞回金子轩手里,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避开左臂伤疤):“行!是该寄回去!让家里知道,你小子在省城,没饿死!还他娘的挣着钱了!” 他顿了顿,从自己同样破旧的裤兜里摸索着,掏出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和几个硬币,加起来也就十几块,一股脑拍在金子轩手里,“拿着!算老子和你秀才哥的!凑个整!寄一百回去!听着也吉利!”

“强哥……王海哥……这……这不行……” 金子轩看着手里的钱,连连摇头。

“废什么话!” 陈强眼一瞪,“让你拿着就拿着!当老子的兄弟,就别婆婆妈妈!等老子下个月工钱发了,你再还!带利息!”

王海也把自己身上仅有的几块钱掏了出来,塞给金子轩,眼神温暖而坚定:“金子,拿着吧。让家里……过个好年。”

金子轩看着手里被强行塞进来的、带着兄弟们体温和汗味的零钱,看着陈强故作凶狠却难掩关切的眼神,看着王海镜片后温和的笑容,巨大的暖流混合着酸楚,瞬间冲垮了堤坝!滚烫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那些皱巴巴的钞票上。他用力点头,喉咙哽咽得说不出一个字。

第二天中午,趁着短暂的午休,金子轩揣着那笔沉甸甸、由八十块血汗钱和二十块兄弟情义凑成的“巨款”,在王海的陪同下(陈强被李扒皮叫去搬砖了),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尘土飞扬的工地,走向记忆中离工地最近的那个、挂着绿色招牌的邮政所。

省城的街道依旧喧嚣陌生,车水马龙。但金子轩此刻心中只有一件事,脚步从未如此轻快(虽然左臂的滞涩感依旧明显)。他紧紧捂着胸口内袋的位置,那里装着他们三人凑齐的一百块钱。

小小的邮政所里光线昏暗,弥漫着油墨和灰尘的味道。几个窗口前排着队,大多是穿着工装或破旧衣服的外乡人。金子轩紧张地排在队伍后面,手心全是汗。轮到他时,他笨拙地趴在水泥柜台上,对着里面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女营业员,声音干涩地说:“俺……俺要寄钱。”

“汇款单。” 女营业员头也不抬,丢过来一张印着密密麻麻格子的纸。

金子轩看着那张陌生的纸,上面全是弯弯曲曲的字和空格,瞬间懵了。他……他识字不多,根本不会填!巨大的窘迫感让他脸涨得通红。

“同志,我帮他填吧。” 旁边的王海及时上前一步,温和地对营业员说道。他接过汇款单,又向金子轩要了笔(金子轩没有,王海拿出自己那半截铅笔头)。

“金子,收款人地址?” 王海低声问。

“金家沟……北山公社……向阳大队……” 金子轩努力回忆着,一字一顿地说,生怕说错一个字钱就寄不到。

“收款人姓名?”

“金……金满仓!俺爹的名字!”

“汇款人?”王海抬头看他。

“写……写金子轩!”金子轩挺了挺胸脯。

“汇款金额?”

“一……一百块!” 说出这个数字时,金子轩的声音带着一种异样的颤抖和自豪。

王海用那半截铅笔头,极其认真、一笔一划地在汇款单上填写着。字迹清秀工整,与周围粗糙的环境格格不入。金子轩紧张地盯着王海的手,看着那些陌生的文字一个个落在纸上,仿佛看到了这钱飞向金家沟的路径。

填好单子,王海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才递给营业员。金子轩则颤抖着,从怀里掏出那厚厚一叠、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零钱,小心翼翼地、一张一张、一枚一枚地数给营业员。他数得很慢,很专注,仿佛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每一张沾着油污和汗渍的钞票,每一枚冰冷的硬币,都凝聚着他伤口的疼痛、马师傅的责骂、焊花下的汗水、还有陈强王海沉甸甸的情义。

营业员不耐烦地清点着,最后扔过来一张小小的、印着邮戳的汇款收据,还有几张找零的毛票。“手续费两块!自己看好了!”

金子轩紧紧攥着那张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收据,又看了看手里找回的几毛钱。他犹豫了一下,走到旁边卖邮票的柜台,指着最便宜的那种信封和邮票:“同志,俺……俺要这个。”

他用找回的毛票买了一个最普通的信封和一张邮票。然后,他把那张汇款收据仔仔细细、像对待稀世珍宝一样叠好,放进信封里。他看向王海,眼神带着恳求:“王海哥……能……能帮俺写几个字不?就写……‘爹,娘,钱收到了,买点好吃的,俺在省城好,别担心。’……还有……‘给小丫买白面馍’……”

王海点点头,接过信封和笔,在信封背面空白处,认认真真地写下了金子轩口述的那几句简单却饱含千言万语的话。字迹依旧清秀。

金子轩看着那几个字,仿佛看到了爹娘颤抖着展开信封的样子。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用口水笨拙地粘好邮票,然后踮起脚尖,无比庄重地将这封没有信纸、只装着汇款收据和一句话的信,投进了墨绿色的邮筒里。

“哐当。” 一声轻响。信落进了邮筒深处。

金子轩站在邮筒前,久久没有动弹。他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后背的旧伤和左臂的疤痕隐隐作痛,但心里却像卸下了千斤重担,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辛酸和巨大成就感的暖流填满。他做到了!他真的在省城挣到了钱!寄回了家!虽然只有一百块,虽然付出了血的代价,但这第一步,他迈出去了!

回工地的路上,金子轩的脚步轻快了许多,连左臂的滞涩感似乎都减轻了。夕阳的金辉涂抹在巨大的工地上,给冰冷的钢铁骨架镀上了一层暖色。王海跟在他身边,脸上也带着轻松的笑意。

两人刚走到工地大门口,一个阴魂不散的身影就堵在了那里。

李扒皮!

他抱着胳膊,叼着烟,三角眼眯着,脸上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阴冷,死死盯着金子轩。他显然早就等着了。

“哟?这不是咱们的‘大孝子’金子轩嘛?” 李扒皮拖长了腔调,阴阳怪气地开口,“刚从邮局回来?啧啧,寄钱回家?挺能耐啊?”

金子轩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护住放收据的口袋,警惕地看着李扒皮。

李扒皮慢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目光像毒蛇一样在金子轩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他那条还不太灵便的左臂上,嘴角勾起一抹极其残忍、得意的笑容:

“寄给……金家沟的金满仓?嘿嘿嘿……原来是你小子啊!金老蔫家那个……跑出来‘闯世界’的傻小子?”

李扒皮往前凑了一步,油腻的胖脸上带着一种洞悉秘密的残忍快意,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如同冰冷的毒针,狠狠扎进金子轩的耳膜:

“老子就说嘛,看着有点眼熟!去年冬天……你爹金老蔫,拖着那条瘸腿,在老子家砖窑门口,跪了整整一天!就为了赊两车盖房的砖!嘿嘿……那可怜巴巴的怂样儿……老子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他猛地吸了一口烟,烟雾喷在金子轩瞬间变得惨白的脸上,声音带着赤裸裸的恶毒:

“小子,你说……老子要是写封信,告诉你那瘸腿老爹,他这‘有出息’的好儿子,在省城工地差点被钢筋捅穿胳膊,还欠着老子一大笔‘赔偿金’……他会是个啥表情?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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