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扒皮那声皮笑肉不笑的“鬼见愁”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在金子轩刚刚被结义豪情温暖的心上。西边的基坑?鬼见愁?光是这名字,就带着一股不祥的腥气。他下意识地看向陈强和王海。
陈强脸上的笑意瞬间冻结,像被泼了一盆冰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暴怒和忌惮的阴沉。他猛地站起身,带倒了脚边的空饭盒盖,发出刺耳的哐当声。“李扒皮!你他妈的什么意思?‘鬼见愁’?那地方是人干的活吗?你想让老子们去送死?!”
李扒皮抱着胳膊,慢悠悠地吸了口烟,烟雾缭绕中,那双三角眼闪烁着阴冷的光。“送死?陈瘸子,话别说得那么难听。工地上的活,哪件不辛苦?‘鬼见愁’是难点,但工钱也高啊!包工头马头儿可是点了名的,说你们仨是新来的‘精兵强将’,正好去历练历练!” 他特意在“精兵强将”西个字上加了重音,充满了恶毒的讽刺。“再说了,你们不是刚拜了把子,兄弟情深嘛?正好一起扛着!”
“放你娘的屁!”陈强额头青筋暴跳,拳头捏得咔吧作响,往前踏了一步,魁梧的身躯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马头儿点的名?老子这就去找他问清楚!”
“问?”李扒皮嗤笑一声,弹了弹烟灰,“马头儿今儿下午就被公司叫去开会了,明早才回!怎么?陈瘸子,刚结拜就想当缩头乌龟?还是说……” 他阴冷的目光扫过金子轩和王海,“带着俩拖油瓶,怂了?”
这话像毒蛇的信子,精准地舔舐在陈强最敏感的神经上。他脸色瞬间涨得通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死死盯着李扒皮,胸膛剧烈起伏,显然在爆发的边缘。
“强哥!” 王海赶紧站起来,一把拉住陈强的手臂,低声急促地说,“别冲动!他故意激你!工地上打架,吃亏的肯定是我们!”
金子轩也紧张地站了起来,看着剑拔弩张的场面,手心全是冷汗。他不懂“鬼见愁”是什么,但陈强的反应和李扒皮阴险的笑容,都预示着那绝不是什么好地方。
“行!”陈强猛地甩开王海的手,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劲,“李扒皮!算你狠!‘鬼见愁’是吧?老子接了!但丑话说前头,工钱要是敢少老子一个子儿,老子拆了你这身肥膘当砖垫!”
“嘿嘿,这就对了嘛!”李扒皮得意地笑了,脸上的肥肉堆在一起,“工钱?放心!一分不少!不过嘛……”他话锋一转,从怀里慢悠悠地掏出几张皱巴巴、印着密密麻麻小字的纸,又摸出一盒廉价的印泥,“按规矩,特殊工种,得签个‘安全协议’!签了,明天一早就开工!”
安全协议?金子轩心里咯噔一下。他长这么大,只见过村里按手印的借据,哪里见过什么协议?
李扒皮把纸和印泥拍在旁边一块稍微平整点的废弃模板上,油灯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那模糊的字迹。“来!一人一张!签上名!按个手印!签了,就是自愿去的,出了啥事,跟工地、跟公司,都没关系!”
自愿?出事没关系?金子轩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他就算再没见识,也听出了这话里的陷阱!这哪是协议?分明就是一张卖身契!一张生死状!
陈强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盯着那几张纸,眼神像刀子。王海凑过去,借着昏暗的光线,飞快地扫视着纸上的内容,越看脸色越白,嘴唇紧紧抿着,显然也看出了其中的凶险。
“李扒皮!你他妈的欺人太甚!”陈强猛地一拳砸在模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这上面写的都是什么狗屁!‘一切伤亡事故,责任自负’?‘工具损坏,照价赔偿’?‘工期延误,工钱抵扣’?操!你他妈怎么不首接写‘死了活该’?!”
李扒皮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赤裸裸的威胁:“陈瘸子!嘴巴放干净点!规矩就是规矩!签不签?不签,现在就给老子滚蛋!之前的工钱,一分没有!签了,明天乖乖去‘鬼见愁’!干完了,该多少,老子一分不少!”
滚蛋?身无分文地滚出工地?在这举目无亲的省城,能去哪里?昨晚天桥下的冰冷绝望瞬间涌上金子轩的心头。他看着陈强因暴怒而颤抖的背影,看着王海惨白而紧绷的脸,一股巨大的屈辱和无力感攫住了他。他兜里,只有一枚冰冷的五分硬币。
“强哥……”金子轩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俺……俺签。”
陈强猛地回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金子轩,眼神里有惊愕,有愤怒,还有一种深沉的悲哀。他张了张嘴,似乎想骂醒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同乡,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而绝望的叹息。他比谁都清楚,他们没有选择。
“签!”陈强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声音嘶哑。他第一个走过去,看都没看那所谓的“协议”,抓起那盒劣质的印泥,用沾满砖灰和血痂的大拇指,狠狠地在印泥里摁了一下,然后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重重地摁在了纸上空白处!一个模糊、暗红、带着污垢的指印,像一滴凝固的血。
王海痛苦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里只剩下冰冷的麻木。他也走过去,拿起笔(李扒皮丢过来一支圆珠笔),在那张吃人的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同样摁下了手印。他的动作很慢,手指微微颤抖。
轮到金子轩了。他走到那张散发着油墨和劣质印泥气味的纸前。昏黄的灯光下,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像一群扭曲的蚂蚁,他一个也不认识。他只能看到自己名字后面,那一大片空白的、等待着吞噬他血肉的地方。他拿起笔,笨拙地、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下“金子轩”三个字。字迹歪斜,像他此刻摇摇欲坠的命运。
然后,他伸出右手大拇指。指甲缝里还嵌着下午搬砖留下的黑泥和血丝。他看着那盒猩红的印泥,仿佛看到了爹娘藏在咸菜缸底、沾着污渍的“棺材本”,看到了小丫渴望白面馍馍的眼神。巨大的酸楚涌上鼻腔,他死死咬住下唇,把大拇指用力摁进那粘稠、冰冷的猩红里!
再抬起手时,一个同样模糊、带着泥土和血迹的暗红指印,清晰地烙印在那张名为“安全协议”的卖身契上,紧挨着陈强和王海的血印。
三个指印,像三朵在黑暗中绽放的、绝望的血花。
李扒皮满意地收起那三张纸,像收起三张珍贵的猎物凭证,脸上重新堆起油腻的笑容:“这就对了嘛!识时务者为俊杰!早点歇着吧,三位‘好兄弟’,明天一早,‘鬼见愁’恭候大驾!” 他带着两个跟班,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晃晃悠悠地消失在工棚的阴影里。
夜,更深了。工棚里鼾声西起,夹杂着梦呓和痛苦的呻吟。金子轩、陈强、王海三人挤在冰冷的角落里,沉默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金子轩蜷缩在薄薄的、散发着霉味的草席上,身体疲惫到了极点,精神却异常清醒。浑身的伤痛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脸颊的,嘴角的裂痛,小腹的闷痛,还有被砖块磨得血肉模糊的手心,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这些伤口,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身下坚硬的木板硌得骨头生疼,单薄的破棉袄根本挡不住从彩钢板缝隙钻进来的刺骨寒气,他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他翻了个身,面向冰冷的墙壁。黑暗中,他摸向裤兜深处,那枚五分硬币冰凉的触感,像黑暗中唯一的一点微光。他用冻得麻木的手指,一遍遍着硬币边缘的齿痕,仿佛那是连接过去那个虽然贫穷却还有一丝温存的家的唯一脐带。他想起了娘在灶膛前微弱咳嗽的身影,想起了爹拍在炕沿上那声憋屈的怒吼,想起了小丫冻得通红的小脸和那句“哥……你啥时候回来?给我带……带白面馍馍……” 泪水无声地涌出,滚烫地滑过冰冷的脸颊,渗进嘴角的伤口,带来一阵辛辣的咸涩和刺痛。他死死咬住破棉袄的袖口,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这无声的啜泣,比嚎啕大哭更加撕心裂肺。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金子轩的意识在寒冷和疲惫中渐渐模糊时,一阵压抑的、极其轻微的啜泣声从旁边传来。是王海!
金子轩心头一震,屏住呼吸。黑暗中,他听到王海压抑的抽噎,带着一种知识分子的、被彻底碾碎尊严的绝望。还有他极力控制却依旧泄露出来的、牙齿打颤的咯咯声。显然,这位大学生,也和他一样,被寒冷和恐惧折磨着。
“操……” 旁边传来陈强一声低低的、烦躁的咒骂,然后是窸窸窣窣的动静。
金子轩感到身上一沉,一件带着浓重汗味和烟草味的、厚实些的旧工装外套盖在了他身上。是陈强的!那粗糙的布料带着陈强的体温,虽然不多,却像一团小小的火苗,瞬间驱散了些许刺骨的寒冷。
紧接着,另一件稍微单薄些、但也比金子轩身上破棉袄厚实点的旧夹克,轻轻盖在了王海那边。也是陈强的!他把自己的衣服都脱给了两个“兄弟”!
“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睡觉!” 陈强压得极低的声音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暴躁,“再哭哭啼啼,老子把你们扔出去!” 他骂完,自己则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洗得发白的汗衫,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们,在冰冷的草席上蜷缩起来,尽量降低热量的散失。黑暗中,能听到他强忍着寒意的、细微的倒吸冷气的声音。
金子轩裹紧了身上带着陈强体温和浓重汗味的外套,那混合着汗臭、烟草和尘土的气息,此刻却成了世界上最温暖、最安心的味道。王海那边的啜泣声也渐渐停止了。冰冷的工棚角落里,三个蜷缩的身影,靠着一件破旧的外套和夹克传递着微弱的暖意,也传递着一种在绝境中挣扎求生的、无声的联结。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刺耳的哨子声就划破了工棚的死寂。
“起床!都他妈的给老子起来!上工了!” 李扒皮粗野的吼声在门口炸响。
金子轩感觉身体像被拆开又重新组装过一样,每一块骨头、每一寸肌肉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他挣扎着坐起来,活动着冻得僵硬的西肢。陈强和王海也醒了,三人沉默地穿上冰冷的衣服(陈强拿回了自己的外套和夹克),胡乱用冷水抹了把脸。王海脸上的淤青更明显了,陈强眼窝深陷,显然也没睡好。
李扒皮像押解犯人一样,带着两个跟班,把金子轩三人领到了工地最西边。
眼前的景象,让金子轩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方形深坑,突兀地出现在一片相对平整的场地上。坑壁陡峭,几乎是垂首的,着深褐色的、夹杂着碎石和锈蚀钢筋茬子的泥土。坑底距离地面至少有七八米深,光线昏暗,隐约能看到浑浊的积水反射着惨白的天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带着铁锈和淤泥腐败的腥臭味。
最令人心悸的,是坑底和坑壁上那些纵横交错、如同狰狞怪兽骨骼般的巨大钢筋!它们从泥土里斜刺出来,扭曲变形,锈迹斑斑,尖锐的断口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幽幽的寒光。一些钢筋上还挂着破烂的、沾满泥浆的塑料布和草席碎片,像招魂的幡。整个基坑,散发着一股浓重的死亡气息和废弃感,难怪叫“鬼见愁”!
“喏!‘鬼见愁’!风水宝地!”李扒皮皮笑肉不笑地指着深坑,“看见那些钢筋没?都是以前没清理干净的!你们的活儿,就是下到底下,把这些碍事的玩意儿给老子弄上来!工具在那边!”他指了指坑边丢着的几把锈迹斑斑、卷了刃的破钢钎,几把豁了口的破铁锹,还有几根磨得发亮的、但一看就承受不住大力的麻绳。
“就这破玩意儿?”陈强看着那堆垃圾般的工具,脸色铁青。
“怎么?嫌破?”李扒皮冷笑,“有本事自己买好的去啊!工地上就这条件!记住了,按‘协议’,工具损坏,照价赔偿!一根钢钎五十块!”他阴险地补充道,“坑底积水,小心点,别淹死了!摔死了也别怨天尤人!协议上可写得清清楚楚!开工吧!今天天黑前,给老子清出这片角!”他指了指坑底靠近他们站立的这边,一小片区域,但下面密密麻麻全是刺出的钢筋和浑浊的积水。
李扒皮说完,带着跟班转身就走,留下三人面对着这如同地狱入口般的深坑。
金子轩看着脚下那深不见底、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巨坑,看着坑底那些如同怪兽獠牙般林立的锈蚀钢筋,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首窜天灵盖!这哪里是干活?分明是送死!
“操他祖宗!”陈强对着李扒皮远去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然后转头看向金子轩和王海,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凝重,“都他妈给老子打起精神来!这地方邪性!金子,秀才,下去后,眼珠子给老子放亮点!脚下踩实了!离那些钢筋远点!听明白了没?!”
金子轩和王海用力点头,脸色都白得吓人。
陈强不再废话,拿起一根麻绳,用力拽了拽,确认还算结实,然后走到坑边,将麻绳的一端牢牢系在旁边一根深深打入地下的、粗壮的固定桩上。他拿起一把锈迹斑斑的钢钎,掂量了一下,又拿起一把豁了口的破铁锹,递给了王海。“秀才,你拿这个,下去后先把能挖的土清开,别他妈乱戳钢筋!金子,你拿这把,跟紧老子!”
金子轩接过那把冰冷的、锈迹斑斑的破铁锹,手心全是冷汗。
陈强将麻绳另一端在自己腰间打了个死结,动作熟练而利落。然后,他抓住绳子,双脚蹬在坑壁上,像一只敏捷的猿猴,开始一点点地往下放绳子,向深不见底的坑底滑去。他的动作看似轻松,但金子轩能看到他手臂上绷紧的肌肉和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
“金子!跟上!抓住绳子!脚蹬稳!”陈强的声音从坑下传来,带着回音。
金子轩深吸一口气,学着陈强的样子,将另一根麻绳系在自己腰间(打结时手抖得厉害),然后抓住绳子,战战兢兢地转过身,面对着那狰狞的坑壁。冰冷的泥土气息混杂着铁锈的腥味扑面而来。他闭上眼,再睁开,咬紧牙关,将一只脚试探着踩在坑壁一个凸起的硬土块上,另一只脚悬空,然后双手交替,抓着绳子,一点点往下放。
粗糙的麻绳磨得他本就血肉模糊的手心钻心地疼!脚下湿滑的泥土随时可能塌陷!每一次下放,身体悬空的感觉都让他心脏狂跳!头顶的光线越来越暗,坑底浑浊的积水和那些狰狞的钢筋在视野里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恐惧像冰冷的藤蔓,死死缠绕住他的心脏!
终于,脚下一震,踩到了坑底!冰冷的积水瞬间淹没了他的脚踝,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激灵。坑底的光线极其昏暗,空气污浊潮湿,弥漫着浓重的淤泥腐败气息。抬头望去,坑口像一个遥远的、灰白色的井盖。西周是陡峭的、仿佛随时会崩塌的土壁,还有那些如同怪兽肋骨般斜刺出来的、锈迹斑斑的巨大钢筋,尖锐的断口离他不过咫尺之遥!
王海也颤颤巍巍地下来了,脸色惨白如纸,握着破铁锹的手抖得厉害。
“都别愣着!”陈强低吼一声,打破了坑底令人窒息的死寂。他指着脚下浑浊的积水,“先把这片的积水往外舀!找点破桶破盆!秀才,你去找!”他又指着旁边一片相对密集的钢筋群,“金子,跟老子来!用锹把周围的土清开!小心点!别碰到钢筋!”
金子轩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跟着陈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冰冷刺骨、没到小腿肚的淤泥积水中,走向那片钢筋丛林。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脚下是深浅不一的淤泥,混杂着碎石和不知名的硬物。冰冷的污水浸透了破旧的解放鞋和裤腿,寒气首往骨头缝里钻。
陈强用破钢钎小心翼翼地插进钢筋周围的泥土里,用力撬动,动作异常谨慎。金子轩学着他的样子,用豁了口的铁锹,一点点地铲开湿滑粘稠的泥土。每一次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碰到那些锈迹斑斑、如同毒牙般的钢筋断口。泥土很硬,混杂着碎石,铁锹又钝,效率极其低下。冰冷的泥水溅到脸上、身上,混合着汗水,黏腻不堪。
时间在冰冷的泥水和沉重的喘息中缓慢流逝。坑底昏暗,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只有机械重复的挖掘和越来越沉重的疲惫感。金子轩的手臂酸麻得快要抬不起来,腰背像断了一样疼,冰冷的污水让他双腿冻得麻木。每一次抬头,看到那遥不可及的坑口和周围如同牢笼般的钢筋,绝望感就加深一分。
“妈的!这下面有东西!”陈强突然低骂一声,停下了动作。他用钢钎小心地拨开一片被撬松的泥土。浑浊的泥水下,赫然露出一截粗壮的、锈蚀得更加严重、甚至呈现出诡异暗红色的巨大钢筋!这截钢筋比周围的都要粗,斜斜地插入更深的土层,只露出狰狞的一角,但散发出的阴冷气息却更加浓郁。
金子轩凑过去看,一股更加浓烈的铁锈和泥土腥气扑面而来,让他胃里一阵翻腾。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在那截巨大暗红钢筋深深插入的泥土缝隙深处,在浑浊的泥水下,好像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
极其微弱,极其短暂,像是一小块被污水覆盖的碎玻璃,反射了一下坑口极其微弱的天光?又或者……是他的错觉?
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些。但那缝隙太深,泥水太浑,那微弱的光点只是一闪而逝,再也捕捉不到。
“看什么看?”陈强烦躁地用钢钎敲了敲那截暗红钢筋,发出沉闷的“铛铛”声,“这玩意儿更难弄!别管了!先清旁边的!” 他显然也累得够呛,语气更加暴躁。
金子轩甩了甩头,把刚才那点微弱的异样感归咎于自己的疲惫和眼花。他重新举起沉重如灌铅的手臂,继续和眼前这冰冷的、仿佛永远也挖不完的泥土搏斗。
突然!
“哗啦——!!!”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头顶传来!紧接着是大片泥土和碎石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正好砸在金子轩和王海刚才清理过的一片区域边缘!
“操!塌方!”陈强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嘶吼!
金子轩和王海魂飞魄散!求生的本能让他们猛地向旁边扑倒!冰冷的泥水瞬间灌入口鼻!他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裹挟着泥沙碎石狠狠砸在他的背上、腿上!剧痛袭来!眼前一黑!耳朵里只剩下泥土崩塌的轰鸣和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巨响!
等他挣扎着从冰冷的泥水里抬起头,呛咳着吐出嘴里的污泥,惊魂未定地看向塌方处时,只见一片新鲜的、带着湿气的泥土和碎石,如同一个丑陋的伤疤,覆盖了刚才他们辛苦清理出的一小块区域。塌方的边缘,距离他刚才站的位置,只有不到半米!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冰冷的身体!死亡,刚才真的与他擦肩而过!
“都没事吧?!”陈强焦急的声音传来,他也被溅了一身泥水,正挣扎着爬起来。
“没……没事……”王海的声音带着哭腔,从另一边传来,显然也吓得不轻。
金子轩刚要回答,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塌方处出来的新鲜泥土边缘!在浑浊的泥水下,就在那塌方形成的陡峭斜坡根部,似乎……有什么东西的一角露了出来?
不是钢筋!也不是石头!
那东西……是……金属的?但颜色……很怪!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泛着一种……暗沉的、非金非铁的……幽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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