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江市周正平家那间堆满案卷的书房里,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淅淅沥沥下着冷雨,敲打着玻璃,更添几分压抑。李国栋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像一尊沉默的石雕,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他的目光死死盯着书桌上那个刚刚被周正平拆开的快递文件袋。
周正平的手有些颤抖。文件袋里,是胡明达教授寄来的正式报告和分析意见。他深吸一口气,抽出那叠装订整齐、散发着油墨清香的纸张。报告首页,是胡明达教授龙飞凤舞的签名和所在大学法医学院的鲜红印章,带着沉甸甸的学术权威。
他快速翻阅着,目光在那些专业术语、现场照片标注和图表分析上飞速移动。胡教授的分析极其详尽,条理清晰,结论更是石破天惊!
“……综合原始现场勘查照片、血迹形态描述及DNA位置分布,本专家认为,原鉴定报告关于‘中低速喷溅状血迹系由钝器或锐器反复击打造成’的结论,存在重大局限性和潜在误判风险!”
“……具体分析如下:其一,该处血迹主要分布于卧室门口地板及邻近低矮衣柜侧面,呈狭长放射状,但喷溅起点模糊不清,缺乏明显的高速撞击点。其形态特征更符合‘投射性呕血’或‘剧烈甩头导致鼻腔/口腔动脉性出血’的可能性!此种出血在受害人遭受剧烈头部创伤并伴随呕吐反射时,完全可能发生!”
“……其二,血迹在低矮衣柜侧面的分布高度及形态,与锐器或钝器击打形成的典型向上或水平喷溅模式不符,反而更支持血液来源于站立或弯腰状态下的受害人头部向下喷溅或甩落的解释!”
“……其三,结合受害人张静指甲缝内提取到他人表皮组织这一关键物证,强烈提示案发时张静除与王艳以处人员曾发生激烈肢体冲突!在此过程中,张静头部若遭受撞击,完全可能引发上述形态的出血!而此种出血,与锐器杀人造成的喷溅,在形态上虽有部分相似,但成因和暴力程度有本质区别!”
“……其西,原鉴定报告仅依据血迹形态单一特征便武断指向‘反复击打’的凶杀行为,忽略了其他合理可能性,尤其是与本案其他关键物证的关联性分析,其结论的排他性和唯一性值得严重质疑!”
“……综上所述,现有血迹形态证据,不足以排除‘该血迹系张静与王艳冲突中头部受伤导致呕血/甩血形成’的合理怀疑!更不足以作为认定李国栋实施故意杀人行为的核心依据!强烈建议对血迹形成机制进行更全面、深入的重新鉴定,或引入更先进的三维血迹形态分析技术进行复核!”
周正平逐字逐句地读着,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胡教授的报告,像一道惊雷,精准地劈在了当年定罪基石的最核心裂缝上!它并非首接证明李国栋无罪,但它用无可辩驳的专业分析,将那块看似坚不可摧的“喷溅状血迹等于凶杀现场”的铁证,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足以让真相透光的口子!
“国栋!国栋你看!” 周正平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他将报告的核心结论页猛地推到李国栋面前
“胡教授!胡教授他质疑了!他质疑了当年的血迹鉴定!他说那血,很可能是静儿跟王艳打架时,头撞到东西流出来的!不一定是被杀的!”
李国栋浑浊的眼睛骤然睁大!他几乎是扑过来,一把抓住那几页薄薄的纸,手指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他识字不多,但报告上那些加粗的结论性字句,他看懂了:“……存在重大局限性和潜在误判风险!”、“……更符合‘投射性呕血’或‘剧烈甩头导致出血’!”、“……不足以排除合理怀疑!”、“……不足以作为认定……核心依据!”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被冤屈冰封了二十年的心上!
“真……真的?” 他抬起头,看着周正平,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巨大的恐惧,仿佛害怕这希望只是泡影
“周律师……这……这能行?”
“能行!一定能行!” 周正平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久违的、锐利的光芒。
“这是权威专家的正式意见!足以撼动当年的定罪基础!我马上起草申请,要求省高院启动再审,并指定权威机构对血迹进行重新鉴定!这是我们二十年来,最有力量的一次反击!”
书房里压抑了二十年的阴霾,似乎被这份报告短暂地驱散了一些。一丝微弱但真实的希望,在冰冷的雨声中悄然滋生。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那个偏远小县城,气氛却降到了冰点。
王艳(王秀芬)蜷缩在自家杂货店后面狭小卧室的床上,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却依然止不住地发抖。距离那个恐怖电话己经过去几天,但那个冰冷的声音和赤裸的威胁,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她的神经。她不敢出门,不敢接陌生电话,看谁都像是监视她的眼睛。杂货店也关了门,丈夫老李问她怎么了,她只是摇头,脸色惨白地说不舒服。
恐惧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李国栋出来了!那个像影子一样缠着她不放的周律师还在查!还有暗处那双盯着她的眼睛……她感觉自己像被困在笼子里的猎物,随时会被撕碎。
这天傍晚,老李从地里回来,带回一份皱巴巴的、过期的省城晚报。他随手把报纸放在桌上,嘟囔着:“城里又翻旧案了,好像是什么杀老婆孩子的案子,都二十年了……”
“什么案子?!” 王艳像被针扎了一样,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扑到桌边,一把抓起那份报纸。在报纸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她看到了一个让她魂飞魄散的标题:《盘江“杀妻灭子”旧案引争议,律师坚持申诉称存重大疑点》
报道内容很简短,提到了李国栋刑满释放、律师周正平二十年坚持申诉、质疑关键证人失踪及血迹鉴定等问题,并隐晦地提到“有权威专家对原鉴定结论提出新看法”。
虽然报道没有提她的名字,但王艳知道,这说的就是她!就是那个她拼命想埋葬的噩梦!报纸从她手中滑落,她双腿一软,瘫倒在地,浑身筛糠般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
“秀芬!秀芬你怎么了?” 老李吓了一跳,赶紧去扶她。
“完了……完了……他们知道了……他们要来了……”
王艳眼神涣散,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惧彻底击垮了她脆弱的神经
“……不是我要说的……不是我……是他逼我的……都是他逼我的啊!!”
她突然抓住老李的胳膊,指甲深深掐进他的肉里,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声音凄厉绝望,“老李!救我!他们要杀我!他们要杀我灭口啊!!”
老李被她的样子吓坏了,又惊又疑:“谁?谁要杀你?秀芬,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什么逼你?什么灭口?”
王艳却仿佛听不见他的问话,只是陷入自己的恐惧中,反复哭嚎:“……血……好多血……不是我……不是我干的……他逼我抬……逼我烧……我害怕……我害怕啊!!” 她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恐怖的夜晚,看到了卫生间紧闭的门,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可怕声音,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和焦糊味……
她彻底崩溃了。二十年来用麻木和遗忘勉强筑起的堤坝,在连环的威胁和报纸报道的刺激下,轰然倒塌!深埋心底的恐惧和罪恶感如同决堤的洪水,将她彻底淹没。她蜷缩在地上,像个无助的孩子,嚎啕大哭,嘴里反复念叨着含糊不清的词语:
“……血……柜子……麻袋……火……不是我……别杀我……”
老李看着妻子疯癫的模样,听着她口中吐出的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词语,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一个可怕的、模糊的猜想,在他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心中慢慢成形。他想起妻子偶尔的噩梦惊醒,想起她对过去的讳莫如深,想起她接到那个神秘电话后的极度恐惧……难道……难道妻子那模糊不清的“过去”,竟然牵扯着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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