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江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审讯室，灯光惨白，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陈年烟味混合的沉闷气息。墙上的挂钟指针不紧不慢地走着，滴答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李国栋坐在冰冷的铁椅上，双手放在桌下，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一夜未眠加上巨大的精神打击，让他眼眶深陷，胡子拉碴，整个人像被抽走了脊梁骨。刑警队长马卫东坐在他对面，旁边坐着负责记录的年轻警察小张。桌上摊开着刚刚整理好的初步现场勘查报告和询问笔录。
“李主任，” 马卫东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再梳理一下昨天的情况。你昨晚十一点左右到家，发现妻子张静和儿子李小磊失踪，家里主卧地板有疑似血迹的污渍，还有你儿子衣服上的一枚纽扣，对吗？”
李国栋艰难地点点头，喉咙发干：“……是。”
“从你早上出门上班，到晚上回家这段时间，家里有没有来过其他人？或者说，张静有没有跟你说过她白天要见什么人？”
李国栋努力回忆着，眼神涣散：“……没有。静儿白天要上班，小磊在厂幼儿园……我出门时，她们娘俩都好好的……静儿没说有谁要来……” 他猛地想起什么，身体前倾，急切地说：“马队长！王艳！那个王艳！她最近总来纠缠！静儿报过警的！会不会是她？她恨我们！”
马卫东眼神锐利起来：“王艳？厂招待所那个王艳？说说你和她的关系。”
李国栋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和羞惭，他垂下头：“……是我的错。我跟她……有过一段。但早就断了！半年前就断了！是她一首纠缠不清，跑到静儿学校去闹，还造谣……静儿气不过，跟她动了手……后来报了警，才算消停点……” 他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带着恳求，“马队长，你查查她！昨天她肯定又去找静儿麻烦了！一定是她！”
马卫东没有回应他的激动，继续问道：“你昨晚在车间处理故障，具体从几点到几点？谁能证明？”
“大概晚上八点半左右开始的！二号高炉出渣口堵了，铁水排不出去，非常危险！我带着抢修组的老刘、大陈他们几个，一首干到快十一点才彻底疏通！厂调度室有记录！监控应该也能看到我们进进出出！老刘他们都能给我作证！” 李国栋语速很快，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想证明自己的清白。
马卫东在笔录上记录着，却不动声色：“好，我们会核实。最后一个问题，你和张静，最近一次吵架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
李国栋的眼神黯淡下去，声音低哑：“……前天晚上。还是因为王艳的事……静儿心里难受，我……我哄了她很久……昨天早上出门前，她……她答应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的声音哽住，巨大的悲伤和悔恨再次将他淹没。
与此同时，在另一间询问室里，气氛截然不同。厂招待所的服务员王艳被请了过来。她二十五六岁年纪，身材苗条，面容姣好，但此刻脸上带着明显的不安和戒备，坐在椅子上显得有些局促。负责询问她的是经验丰富的女警林芳和另一位侦查员。
“王艳同志，别紧张，就是了解点情况。” 林芳语气温和，递过去一杯水，“昨晚下班后，你在哪里？做了些什么？”
王艳接过水杯，手指捏得发白，眼神有些躲闪：“……下班就回宿舍了。跟同屋的小李一起看了会儿电视，十点多就睡了。”
“一首在宿舍？没出去过？” 林芳追问。
“没……没有。” 王艳回答得有些迟疑。
“那今天凌晨呢？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或者看到什么异常？”
“没……没有。我睡得沉，什么都不知道。” 王艳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水杯。
林芳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王艳的手臂。王艳穿着招待所统一的浅蓝色长袖工作服，袖口挽起了一截。就在她左手小臂靠近手腕的地方，赫然有三道平行的、己经结痂的暗红色抓痕！抓痕很深，显然不是不小心刮蹭能造成的。
“小王，” 林芳的声音依旧温和，但目光变得专注起来，她指了指王艳的手臂，“你这胳膊上……是怎么弄的？看着挺深的。”
王艳身体明显一僵，下意识地把袖子往下拉了拉，试图盖住伤痕，动作有些慌乱。“……这个啊……不小心……不小心在招待所仓库搬东西的时候，被堆着的旧木板刮破的。”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哦？在仓库刮的？什么时候的事？” 林芳追问。
“就……就昨天下午。” 王艳的眼神更加飘忽，不敢看林芳。
“仓库哪块地方？当时有谁在旁边吗？”
“……就我一个人……在……在整理库房……” 王艳的声音越来越小，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水杯。
林芳和旁边的侦查员交换了一个眼神。王艳的反应，明显不对劲。这抓痕的位置、形态，和她那漏洞百出的解释，都指向一种可能性——这更像是与人近距离撕扯时留下的指甲抓痕！
询问室外，马卫东刚结束对李国栋的第一轮询问，正站在单向玻璃前，观察着王艳这边的情况。他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技术科打来的。
“马队！省厅那边的初步鉴定结果回来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急促和震惊。
“说！” 马卫东的心提了起来。
“第一，李国栋家卧室地板提取的污渍样本，经DNA比对，确认是张静的血迹无疑！”
“第二，从旧焚化炉提取的灰烬样本中，检测出人体脂肪组织和骨骼焚烧后的成分！虽然高度碳化，但基本可以确定是人体的！而且……而且炉口发现的那个麻袋，内层检测出微量的血迹和皮肤组织残留，DNA也指向张静！麻袋的外层，提取到几根深棕色的化纤丝，初步判断是某种工作服材质，还在比对！”
“第三，麻袋口扎绳上，提取到一枚不完整的汗潜指纹，正在入库比对！”
马卫东握着电话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深深发白。尽管早有预感，但当冰冷的科学证据如此清晰地摆在面前时，冲击力依然巨大。张静的血迹出现在家中，她的人体组织出现在废弃焚化炉，而转移尸体的麻袋上也沾着她的痕迹……这几乎己经宣告了她的死亡！那个疑似乳牙的碎片，更是像一把钝刀，狠狠剜在人心上！
“那个麻袋的来源呢？” 马卫东声音低沉地问。
“麻袋是新的，灰褐色，很常见。但我们在袋口内侧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一个模糊的蓝色印章印记，像是某种单位标记，正在做图像增强处理，初步看……有点像‘招’或者‘所’字的一部分……”
招待所？！
马卫东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猛地刺向单向玻璃后那个坐立不安的女人——王艳！她是厂招待所的服务员！她有作案动机（情感纠纷、被张静报警和抓伤）！她有接触这种麻袋的条件！她手臂上有无法自圆其说的新鲜抓痕！她在询问中明显撒谎！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骤然汇聚到王艳身上！
“立刻控制王艳！不能让她离开！” 马卫东对着电话低吼，同时推开询问室的门，大步走了进去。
王艳被突然闯入、脸色冷峻的马卫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王艳！” 马卫东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手臂上的抓痕，到底是怎么来的？！”
王艳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我……我说了……是仓库……”
“仓库？” 马卫东逼近一步，眼神如鹰隼般盯着她，“昨天下午？一个人？谁能证明？仓库哪个位置的木板能刮出三道平行、这么深的伤痕？还有，昨晚十点多，你真的在宿舍睡觉吗？招待所仓库里那种装布草的灰褐色新麻袋，你熟不熟？！”
一连串的问题，像重锤砸向王艳。她身体晃了晃，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眼神惊恐地看着马卫东，又看看旁边同样神情严肃的林芳，最后目光落在自己手臂那三道刺目的抓痕上。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她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拼命地摇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审讯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王艳压抑的啜泣声和墙上挂钟那冰冷无情的滴答声。马卫东知道，突破口，就在眼前了。而此刻，在另一间休息室里等待的李国栋，对即将到来的风暴还一无所知。他疲惫地靠在墙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静儿，小磊，你们到底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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