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烂摊子！”
李隆基咆哮着，面红耳赤！
“朕问你们，如何收场！”
整个太极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殿外隐约传来的喧哗。
那是长安城中，成千上万名贡士学子的怒吼。
他们的声音，穿透了宫墙，敲打着每一个朝臣的耳膜，也敲打着龙椅上那位帝王早己脆弱不堪的神经。
李林甫和杨国忠跪伏在地上，抖若筛糠。
冷汗己经浸透了他们的官袍内衬，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冷黏腻。
烂摊子？
这何止是烂摊子！
这是一个足以将他们二人，连同他们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一同拖入万丈深渊的死局！
杨国忠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李隆基那句充满杀意的质问在疯狂回响。
怎么办？
他不知道怎么办！
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磕头，用力的磕头，似乎要把自己的脑袋嵌进这冰冷的地砖里，才能求得一丝虚无缥缈的宽恕。
“陛下……陛下饶命……臣……臣罪该万死！”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毫无右相的威仪。
相比之下，李林甫到底还是李林甫。
即便在这种绝境之下，他的大脑依旧在疯狂运转，试图从蛛丝马迹中找到一条活路。
他知道，单纯的求饶毫无用处。
圣人现在要的，不是他们的忏悔，而是一个能平息事态的办法！
科举大考，就在几日之后！
这是为国选才的大典，是维系帝国运转的基石。
若是因此事而延期，甚至取消，那将是动摇国本的巨大丑闻！
大唐的颜面何存？
圣人的威严何存？
到那时，就算圣人想保他们，也保不住了！
必须想个办法！
可……能有什么办法？
外面群情激奋，谣言己经传遍了长安的大街小巷。
说是他李林甫和杨国忠，为了党同伐异，拿国之大典当儿戏，视天下士子为猪狗！
这种诛心之言，一旦坐实，便是万劫不复！
是谁？
到底是谁在背后捅了这一刀！
李林甫的眼角余光，不受控制地扫过殿中百官。
那些平日里与他称兄道弟，或是对他敬畏有加的脸孔，此刻都带着或惊恐，或幸灾乐祸，或茫然的神色。
他的视线，尤其在那些出身五姓七望的官员脸上一一刮过。
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
这些传承百年的高门世族，他们的子弟门生，向来是科举舞弊案中的常客。
杨国忠这个蠢货，他弹劾自己科举舞弊，等同于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
把这些向来眼高于顶的世家大族，全都拖下了水！
此刻，那些世家官员的脸色，比死了爹娘还要难看。
他们站在那里，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他们看向李林甫和杨国忠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和恐惧。
他们怕了！
他们怕圣人会借此机会，来一场彻彻底底的大清洗！
李林甫心中猛地一沉。
他明白了。
布局者要的，不仅仅是他和杨国忠的命。
这是要……
一网打尽！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让李林甫遍体生寒。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无力的情绪。
“怎么？”
李隆基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嘲讽。
“平日里一个个不都自诩为国之栋梁，能言善辩吗？”
“现在都哑巴了？”
他的目光如刀，缓缓扫过殿中百官。
“朕再问一遍！”
“谁！能替朕！安抚好城外的那些士子！”
“谁！能让这次科举！安然无恙地进行下去！”
声浪滚滚，压得满朝文武几乎喘不过气来。
无人敢应。
安抚？
怎么安抚？
出去跟那些愤怒的学子说，这都是误会？
谁信！
说朝廷会严查？
谁来查？
查谁？
查左相还是查右相？
这根本就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无论是谁，只要站出来，就等于同时得罪了朝堂上最强大的两股势力，死无葬身之地！
杨国忠己经彻底放弃了思考，只是一个劲儿地磕头，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陛下息怒……息怒啊……”
李林甫则死死咬着牙，嘴唇都渗出了血丝。
他强迫自己抬起头，嘶声道：“陛下！此事……此事定有蹊跷！臣恳请陛下给臣一点时间，臣定能查出幕后黑手，给天下的士子一个交代！”
他这是在赌。
赌圣人还念着旧情，赌圣人还愿意相信他。
“给你时间？”
李隆基怒极反笑，“朕给你时间，那些士子会给朕时间吗？城外的百姓会给朕时间吗？”
“李林甫啊李林甫，你真是越来越让朕失望了！”
这句话，砸在李林甫的心口。
他眼前一黑，差点就此昏死过去。
完了。
圣人，己经不再信他了。
朝堂之上，一片愁云惨雾。
就在这所有人都束手无策，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的死寂之中。
一个清晰而沉稳的脚步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嗒。
嗒。
嗒。
不疾不徐，从容镇定。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声音吸引了过去。
他们惊愕地看到。
广平王李俶，从队列中缓缓走出。
他身着亲王礼服，玄色衣袍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云纹，腰束玉带，面如冠玉。
在这一片惶恐与绝望的背景下，他的平静，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又如此的刺眼！
李俶走到大殿中央，距离跪伏在地的李林甫和杨国忠不过数步之遥。
他没有看那两个己经形同丧家之犬的宰相。
他的目光，始终平视着前方，最终落在了龙椅之上。
然后，他撩起衣袍，从容下拜。
动作行云流水，优雅而标准，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孙臣，参见皇爷爷。”
他的声音，清朗而平稳。
李隆基眯起了眼睛，盯着自己这个平日里并不算特别在意的孙儿。
他从李俶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畏惧。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这种平静，让李隆基心中那股无名的烦躁，稍稍平复了一些，却又升起了一股更为浓重的审视和猜疑。
“俶儿？”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外，“你……有话说？”
满朝文武的视线，此刻全都聚焦在了李俶的身上。
有惊讶，有疑惑，有不解，更多的，是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一个乳臭未干的亲王，在这种时候跳出来，是想找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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