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冰冷。
不是身体的冷，而是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的，一种被遗弃在宇宙真空般的绝对孤寂与寒冷。就像，就像成为厄那天一样，他都快忘记这种感觉。
梁天感觉自己在下沉。穿过粘稠的黑暗，穿过无声的呐喊，穿过那些破碎的、染血的画面——张为民扭曲的脖颈、搏动的心脏被踩碎在污秽中、白大褂残忍的冷笑、白虎冰冷的眼神……
最终，他“落”在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浓雾里。
雾气是灰白色的，厚重得如同凝固的棉絮，能见度不足五米。
没有声音，没有风，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脚下是虚无，却又踩踏着某种坚实的“存在”。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混杂着营养液的甜腥，还有……铁锈般的血腥味。那是哥哥的血，是“壁虎”的血，是他自己的血。
“哥…？”梁天的声音在浓雾中响起，却瞬间被吞噬，连一丝回音都没有。
他茫然地站在原地，环顾西周，只有翻涌的、死寂的灰白。
这里是哪里？实验室？战场？还是……死后的世界？
他不知道方向，只能凭着一种模糊的本能，跌跌撞撞地向前摸索。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踏在冰冷的刀锋边缘。浓雾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又像是在躲避他。
那是梁景的气息，微弱、破碎，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不肯熄灭。
他追逐着那缕气息，在迷宫中狂奔。
雾气时而凝聚成扭曲的人形，带着张为民惊恐的表情，或白大褂嘲弄的笑容，在他眼前一闪而过，又散成虚无；时而又化作冰冷的培养舱玻璃，映出他自己那双空洞、血红的眼睛；更多的时候，雾气深处会响起刺耳的警报声、怪诞的小丑笑声，还有那令人心碎的、心脏微弱搏动的“噗通…噗通…”声。
“哥！你在哪？！”梁天嘶吼着，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沙哑。他挥拳砸向浓雾，黑色的能量试图爆发，却像被无形的海绵吸走，只在雾气中留下几缕微弱的涟漪，转瞬即逝。
禁墟之锁的冰冷触感，如同跗骨之蛆，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手腕上，提醒着他力量的失控与被剥夺。
浓雾仿佛没有尽头。他跑得筋疲力竭，那缕气息却始终在前方，遥不可及。
冰冷、绝望、自我憎恨如同毒藤，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害死了哥哥？不，哥哥早就死了……是他没能保护好哥哥最后的遗骸，让它们被亵渎！是他被愤怒冲昏头脑，失控暴走，毁掉了一切线索！是他……一个彻底的失败者！一个连自己力量都无法控制的怪物！
“怪物……”梁天喃喃自语，停下了脚步。浓雾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他蜷缩下来，抱紧自己，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手腕上幽蓝的符文冰冷刺骨，仿佛在嘲笑他的软弱。就这样沉沦下去吧……在这片冰冷的雾里……没有痛苦，没有责任，也没有那撕心裂肺的失去……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声音，穿透了浓重的雾气，如同破开坚冰的第一缕阳光，首接抵达他意识的最深处：
“阿天……”
是哥哥的声音！梁景的声音！不是临死前的虚弱，而是记忆中，那个总是带着温暖笑意、可靠沉稳的声音！
梁天猛地抬起头，血红的双眼中第一次有了焦距。
“哥？！”他不敢置信地嘶喊。
“站起来，阿天。”梁景的声音温和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驱散着西周冰冷的绝望，“迷雾困不住你。困住你的，是你自己。”
“我自己？”梁天茫然。
“愤怒是力量，但失控的愤怒会吞噬你自己，也会吞噬你真正想要守护的东西。”梁景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却又缥缈不定，“看看你的心。”
梁天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在浓雾的笼罩下，他惊讶地“看到”自己的心脏——不是现实中那颗跳动的血肉，而是一个被无数粗大、狰狞的黑色荆棘死死缠绕、刺穿的发光体！
荆棘如同活物，贪婪地汲取着光球的力量，释放出令人窒息的毁灭气息。
那就是他体内失控的黑色小丑能量！而在荆棘的缝隙里，那颗代表他自我的光球，光芒黯淡，布满裂痕，艰难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撕裂灵魂般的剧痛。
“它……在吃我……”梁天看着那些蠕动的黑色荆棘，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
“它在利用你的愤怒、你的悲伤、你的仇恨。”梁景的声音带着一丝痛惜，“‘小丑’是你的面具，也是你的武器，但别让它，也别让这黑暗，成为你的牢笼。找回你自己，阿天。愤怒之外，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
浓雾似乎因为梁景的声音而变得稀薄了一些。一些被愤怒和黑暗压抑的画面，如同破碎的镜子，在雾气中闪烁浮现：
叶语颖在操场上气喘吁吁却倔强不服输的眼神……
李勇老师憨厚地笑着递过来一瓶水，说着“小天，歇会儿”……
李知知在放学的路上和他开玩笑认真的模样……
罗姨在吃饭时给他碗里多夹一块红烧肉时，那温暖慈祥的笑容……
赵微队长在任务失败后，独自一人站在窗前沉默的背影，肩头还渗着血……
杨番在危急关头毫不犹豫挡在他身前的坚实后背……
图呦呦指尖跳跃着治愈绿光，专注地为他处理伤口时，额角渗出的细汗……
一张张面孔，鲜活而温暖。那是愤怒之外的东西。是信任，是陪伴，是责任，是……他拼了命也想守护的日常与羁绊！
“大家……”梁天喃喃道，黯淡的光球似乎微弱地亮了一丝。缠绕其上的黑色荆棘仿佛感受到了威胁，猛地收紧！尖锐的刺更深地扎入光球！
“呃啊——！”梁天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刚刚亮起的光芒再次被黑暗压制。光球上的裂痕似乎又多了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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