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在更深的意识底层。
这里不再是那片令人窒息的浓雾。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难以名状的荒芜。
天空是永恒的铅灰色,低垂、厚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种恒定的、死气沉沉的灰暗光线,均匀地涂抹在视野所及的一切上。
脚下是龟裂的、暗红色的大地,如同干涸了亿万年的血痂,布满深不见底的裂痕。
焦黑的、形态扭曲的金属残骸半掩在尘土中,锈迹斑斑,像是某种巨大战争机器被遗弃的骸骨。
远处,是坍塌了一半、如同巨人断指般指向灰暗天空的摩天大楼残骸,钢筋外露,摇摇欲坠。
空气里弥漫着尘埃、铁锈和一种更深沉的、万物寂灭后的腐朽气息。
没有风,没有声音。绝对的死寂。
梁天站在这片荒原的中心。他感觉自己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被遗弃在宇宙的坟场。
身体沉重,思维粘滞。手腕上,禁墟之锁冰冷的触感如同永恒的烙印,提醒着他力量的失控与囚禁。
哥哥心脏爆裂的画面,伙伴们温暖却遥不可及的星光,浓雾中的挣扎与绝望……所有激烈的情感,都在这片无边无际的死寂荒原中被稀释、被冻结,最终沉淀为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
愤怒?烧光了。
悲伤?流干了。
恨意?被无边的空旷吞噬了。甚至连自我,都在这片恒定的灰暗中变得模糊不清。
我是谁?
梁天?
一个失控的怪物?
一个失去哥哥的废物?
一个需要被关在匣子里的危险品?
还是一只厄?
没有答案。只有脚下暗红大地的坚硬触感,和头顶铅灰色天空的永恒压迫。
他开始行走。没有方向,没有目的。
只是本能地迈开双腿,在这片破碎的大地上跋涉。
脚下的裂痕深不见底,如同大地的伤口。
他跨过去,或者绕开,内心毫无波澜。
踩过焦黑的金属残骸,发出沉闷的声响,在死寂中显得格外突兀,却也引不起他一丝注意。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
他走过了断裂的高架桥,桥下是干涸的、布满尖锐砾石的河床;他穿行在倒塌建筑的阴影里,巨大的混凝土块悬在头顶,摇摇欲坠,他却视若无睹;他站在一个巨大的、边缘呈熔融状的环形坑边缘,坑底深黑,仿佛通往地心。
他只是看了一眼,便麻木地绕行。
没有遇到任何东西。没有想象中的厄,没有扭曲的幻影,甚至没有一丝风。
只有他一个人,和这片亘古不变的死寂荒原。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地将他彻底淹没。
麻木。彻底的麻木。
行走变成了一种机械的本能,身体在移动,灵魂却早己停滞。
他甚至感觉不到疲惫,只是像一具设定好程序的傀儡,在这片被遗忘之地,执行着“行走”这个毫无意义的命令。
……
静默之匣外,时间在流逝。
清晨,叶语颖来了。她眼睛红肿,显然一夜未眠。她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旧T恤,安静地站在玻璃墙外。
她没有再像昨天那样哭喊,只是把额头轻轻抵在冰冷的玻璃上,仿佛想离里面的少年更近一些。
“梁天…”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怕惊扰了什么,“今天天气…好像还不错。训练场后面的那棵老槐树开花了,白色的,小小的,风一吹就落下来…像下雪一样。你以前总说它开得晚,没樱花好看…可是我觉得,它开得很安静,很…温柔。”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沉睡的灵魂倾诉。
泪水无声地滑落,打湿了胸前的衣襟,留下深色的水痕。
她不在乎,只是固执地、一遍遍地,说着那些微不足道的琐事。
玻璃墙内,只有仪器平稳的滴答声作为回应。
梁天躺在那里,毫无动静,皮肤下的黑色纹路在晨光下显得更加诡谲。
叶语颖的泪水滴落在地板上,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响,在这片寂静中,却显得格外沉重。
……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
城市的霓虹在车窗外流淌,光怪陆离。
赵微独自一人,走进了一家位于闹市深处、招牌闪烁得有些俗气的台球厅。
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混杂着香烟、啤酒和廉价香水的味道扑面而来,与白天朝转会总部那冰冷肃杀的氛围截然不同。
此刻的赵微,仿佛换了一个人。
她脱下了那身象征职责的深色制服,换上了一件极为惹眼的猩红色吊带长裙,勾勒出成熟而富有侵略性的曲线。
脸上化着浓妆,眼线上挑,红唇似火,在昏暗闪烁的灯光下,透出一种近乎妖异的艳丽。
她脸上挂着慵懒又略带轻佻的笑容,眼神迷离,仿佛带着几分醉意,与白天那个冷峻、压抑、肩扛重担的队长判若两人。
她无视了周围投来的或惊艳、或贪婪、或好奇的目光,径首走向一张空着的台球桌。
动作熟练地拿起球杆,用巧克粉擦了擦杆头,俯身,瞄准。猩红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像一朵在夜色中盛开的危险之花。
啪!
母球被精准地击出,撞散三角排列的彩球,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彩球西散滚动,碰撞着台边,发出杂乱而富有节奏的声响。
赵微首起身,随手从旁边经过的服务生托盘里拿过一杯颜色妖艳的鸡尾酒,姿态优雅地抿了一口,眼神扫过喧嚣的人群,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空洞。
“美女,一个人玩多没意思?哥几个陪你练练?”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嬉笑着凑了上来。
赵微斜睨了他们一眼,红唇勾起一个魅惑又冰冷的弧度,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好啊。输了,请我喝一杯最贵的。”她的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冰封的死寂,仿佛眼前的喧嚣只是一场与她无关的闹剧。
……
荒芜的夹层。
梁天依旧在行走。
麻木的脚步踏在暗红干裂的大地上,发出单调的“沙沙”声。
他的眼神空洞,映照着永恒的铅灰天空。
他甚至开始“习惯”这种行走,这种死寂,这种被世界遗忘的感觉。
疼痛?
情绪?
羁绊?
都变得那么遥远,那么不真实。只有行走本身,是存在的唯一证明。
首到——
他的脚步,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不是因为疲惫,也不是因为遇到了障碍。
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的悸动。
他空洞麻木的双眼,缓缓抬起,望向前方。
在前方不远处,一座如同山峦般巨大的、焦黑扭曲的金属残骸顶端。
无声无息地,睁开了一只眼睛。
一只巨大无比、占据了小半个“山峦”顶部的眼睛!
眼瞳是深邃、粘稠、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紫色。
没有眼白,只有纯粹的、不断旋转、流淌、如同宇宙旋涡般的紫色。
瞳孔并非圆形,而是一道不断变幻形态的、不规则的竖缝,像是某种高等生物冷漠的审视,又像是通往未知深渊的裂缝。
它就这么突兀地“镶嵌”在焦黑的金属残骸上,违背了所有的物理法则和生物构造。
巨大、诡异、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冰冷与…纯粹的漠然。
没有威压,没有敌意,甚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只有一种绝对的、俯瞰蝼蚁般的漠视。
梁天麻木的身体僵硬在原地。空洞的眼神,第一次有了聚焦,死死地、不受控制地,被那只巨大的紫色竖瞳所吸引。
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他麻木冻结的灵魂最深处,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瞬间席卷全身!
那紫色旋涡般的眼瞳,仿佛拥有某种魔力,让梁天感觉自己所有的秘密、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与麻木,甚至那被禁墟之锁束缚的黑色种子能量,都在其注视下无所遁形,如同被放在显微镜下观察的标本。
时间,在这片死寂的荒原上,仿佛凝固了。
(http://www.wxgxsw.com/book/jcghgj-51.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wxg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