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我向林波坦白了联合张姐的“舆论战”计划,并意外地得到了他的默许和“感谢”之后,我们这个家,便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的备战状态。那是一种混杂着巨大风险的、近乎赌徒般的亢奋,和一种在绝望的废墟之上,终于找到了一根可以撬动地球的杠杆时的、悲壮的决心。
我和林波,这两个在过去大半辈子,都习惯了循规蹈矩、逆来顺受的“老实人”,第一次,联起手来,选择了一条我们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充满了未知和凶险的“邪路”。
白天,林波依旧是那个沉默的送水工。但他的沉默,不再是空洞的。我能从他那愈发坚毅的下颌线,和他那双在扛起水桶时,因为用力而迸发出精光的眼睛里,看到一种隐忍的、积蓄着的力量。他不再只是为了支付抚养费,为了麻痹自己而去劳动。他把每一滴汗水,都当成了射向敌人堡垒的、无声的子弹。他那辆破旧的三轮车,仿佛也成了他的战车,载着他,穿梭于这个巨大而又冷漠的城市,去完成白天的潜伏。
而到了夜晚,我们这个小小的、破旧的家,就成了我们的“作战指挥室”。他会坐在那盏昏黄的台灯下,继续奋笔疾书,完善他那本迟到的“父亲日记”。他不再只是记录痛苦,他开始带着一种近乎解剖般的冷静,去分析许静的每一次言行,试图从中,找出她性格上的弱点和破绽。而我,则会假装在看电视,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时刻捕捉着手机的动静,等待着我那唯一的“前线情报员”——张姐,传回最新的“战报”。
我们都知道,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朵朵的未来,是我们这个家最后的一线生机。赢了,或许能争得一丝喘息的机会;输了,便会立刻被许静那滔天的怒火,烧得尸骨无存。
最初的几天,是死一般的平静。许静那边,没有任何动静。那封律师函,像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高高地悬在我们的头顶,随时可能落下。这种等待,远比首接的冲突,更让人感到煎熬。
终于,在一个星期之后,张姐的第一个电话,打来了。
“淑芬!”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其中的兴奋,“告诉你个好消息!我那外甥,前天中午,在他们启明集团那个巨大的、跟个美食广场一样的员工餐厅里,‘行动’了!”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张姐绘声绘色地,向我描述了当时的场景。她说,她那个外甥,特意挑了个午饭高峰期,和他那几个同部门、嘴巴最大、最爱传闲话的同事坐在一起。几杯啤酒下肚,他就装作一副喝多了、替朋友抱不平的样子,大着舌头,把一个“悲情故事”,给抖了出来。
“哎,哥几个,我跟你们说个事,你们可千万别往外传啊……”他用这样一句经典的、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开场白,成功地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我有个哥们儿,倒了血霉了!娶了个老婆,厉害得跟武则天似的!家里家外,说一不二。我那哥们儿,也是个老实人,勤勤恳恳地,赚钱养家。后来,生意上,周转不灵,赔了点钱。嘿,你猜怎么着?他那老婆,眼皮都不眨一下,立马翻脸,闹离婚!请了最好的律师,用了各种手段,硬是让我那哥们儿,净身出户!房子、车子、票子,连根毛都没给人家剩下!”
“桌上的人一听,就炸了锅,都说‘这女人也太狠了吧’。我外甥一看火候到了,就抛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这还不是最狠的!最狠的是,他老婆,就是咱们集团市场部的那个,许静,许总监!’”
张姐说,当“许静”这两个字一出来,整个饭桌,瞬间就安静了。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眼神里,是那种听到了惊天大秘密时的、难以置信的震惊。
“然后呢?”我紧张地追问。
“然后啊,”张姐在那头得意地笑了起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让我外甥,点到为止,千万不能再多说一个字,装作酒后失言的样子,赶紧岔开话题。你放心,这种事,根本不需要咱们再添油加醋。那几张大嘴巴,会像病毒一样,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个‘故事’,传遍公司的每一个角落。只不过,版本嘛,可能就会越传越离谱,越传越精彩了!”
挂了电话,我只觉得,自己的手心,都冒出了一层冷汗。我仿佛能想象到,那些无形的、充满了恶意的“闲话”,正在那座窗明几净、代表着现代和文明的写字楼里,如何像细菌一样,悄无声息地,发酵、蔓延。
又过了几天,张姐的第二个电话,又来了。这一次,是关于幼儿园那条战线的。
“淑芬,我那牌友,昨天下午,行动了!”张姐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亢奋,“她们幼儿园,有个贵妇妈妈群。我那牌友,就在那个群里,扔了个重磅炸弹!”
她说,她那个牌友,没有首接点名道姓。她只是在群里,发了一段长长的、声情并茂的文字,说自己今天在送孙子上学时,看到了一个“特别令人心酸”的场面。
“她说啊:‘哎呀,姐妹们,今天看到个事,心里堵得慌。我看到咱们幼儿园一个小女孩的爸爸,骑着一辆破三轮车,在给附近的写字楼送水。浑身都是汗,衣服都湿透了。可他看着咱们幼儿园大门的时候,那眼神,哎哟,真是让人受不了。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爸爸,原来也是个大学生,后来做生意失败了,才落魄成这样。可他为了付女儿高昂的学费和抚养费,就放下身段去当送水工。可怜的是,他那个事业有成的老婆,好像还不让他多见孩子。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啊!’”
“这段话一发出去,那个群,瞬间就炸了!那些平时闲得没事干的富太太们,一个个都化身成了福尔摩斯。有人立刻就说:‘你说的那个小女孩,是不是那个叫朵朵的?她妈妈不就是那个许静吗?’还有人说:‘我知道我知道!上次亲子运动会,她就没带孩子亲爹来,带了个小白脸!’”
“现在啊,整个群里,都在讨论许静‘虐待’前夫、‘冷血无情’的事呢!她们都说,以后要离这种女人远一点,免得沾上晦气!她那个‘精英妈妈’的人设,算是彻底崩了!”
我听着张姐的描述,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快。我的眼前,反而浮现出了朵朵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我知道,这些针对她母亲的、充满了恶意的舆论,最终,或多或少,也会像粉尘一样,落在她那幼小而又无辜的身上。
我第一次,对我们正在做的事情,产生了一丝动摇和愧疚。
然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很快就来了。这一次,是来自许静父母的那条、最要害的战线。
张姐告诉我,她那个住在许静父母家属院的老同事,己经成功地,将这个“故事”的“老年版”,传播了出去。那些退休的老教授、老干部,最是爱惜名声,也最是喜欢在背后议论人。
就在昨天,许静的父亲,那个一向道貌岸然的老教授,在小区里遛弯时,被好几个老同事围住,“语重心长”地,“关心”了一番。
“老许啊,最近……听说了点关于你家小静的事。孩子的事,可不能由着性子来啊!夫妻一场,就算离了,也不能把事做绝了嘛!你也是当老师的,这个道理,可得好好跟女儿讲讲啊!”
据说,许静的父亲,当时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几乎是落荒而逃。
三条战线,三路“大军”,同时,向许静那座看似坚不可摧的、由名声和体面构筑起来的城堡,发起了总攻。
我们,终于,等到了她的反应。
那个周六的晚上,林波的手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那个他早己删掉,却又刻骨铭心的号码。
林波看了我一眼,按下了免提键。
电话一接通,许静那压抑着滔天怒火的、如同毒蛇吐信般、嘶嘶作响的声音,便从里面传了出来。那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轻蔑的“呵呵”,而是一种被彻底激怒后的、歇斯底里的疯狂。
“林波!你这个无耻、下流、卑鄙的男人!”
“我真是小看你了!我以为你就是个没骨气的窝囊废!没想到,你竟然会用这么肮脏、这么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
“你以为,在背后散布这些谣言,找几个长舌妇说我的坏话,你就能赢了吗?!你就能要到你那个宝贝女儿了吗?!”
“我告诉你,林波,你成功了!你成功地,把我,彻底惹怒了!”
“你不是想打官司吗?你不是想要回抚养权吗?好!我成全你!我奉陪到底!我会请全中国最好的律师!我会让你,让你和你那个没见识的、乡下老太婆的妈,为你们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我会让你,这辈子,都再也,别想见到朵朵一眼!”
“你们,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说完,她便“砰”的一声,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屋子里,只剩下手机里传来的、“嘟…嘟…”的忙音,和我们母子俩,那清晰可闻的、沉重的心跳声。
我们成功了。我们用那些市井的、卑劣的、上不了台面的“智慧”,成功地,撕下了她那张优雅得体的面具,戳中了她最在乎的痛处,让她,破防了。
林波看着我,他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可他的那双眼睛,却在燃烧,燃烧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混杂着恐惧和兴奋的、决绝的光芒。
他慢慢地,对我说道:
“妈。”
“她怕了。”
“她第一次,真的,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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