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连绵的周末,空气里弥漫着细腻的水汽。陆乔一早就醒了,但并没有起身,只是静静地侧躺在床上,看着身边的沈迎呼吸平缓。昨夜他们没什么交流,各自裹着自己的被角,像是有一堵透明的墙横过了双人床。
闹钟响起,沈迎麻利地翻身下床,熟练地洗漱、换衣服,最后在门口站了片刻。他看了陆乔一眼,没有再像往昔那样说一句“我走了”,只是一声低低的“记得吃饭”,连门都没怎么带响,就匆匆离开了。
陆乔再次陷入沉默,一种无以名状的预感缠绕着她,绵软又致命。她忽然意识到,也许,两个人的纠缠就像今早这场绵密的雨一样,安静却无休止,终将有个无法收场的终点。
沈迎到公司后,一天都心神不宁。工作群里赵晴发了项目文件,他没及时回复,老曾吐槽下午的提案,他也是心不在焉。午饭后,他忍不住走到天台,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呆。
他试图捋清楚这些天心里反复翻腾的问题。及格线的自省之后,他和陆乔确实有一些短暂的改变——家庭咨询,努力沟通,假日的陪伴和几场无伤大雅的争执。但那种桎梏感仍然没有消失,反而因为每一点努力而变得更加明显。
每一次笑容都像是用力挤出来的,每一回温柔都不如本能般自然而然。他甚至开始怀疑,前些年在柴米油盐里筑下的依赖,到底算不算爱情。
有一种想法在脑子里徘徊多日,像一只嗡嗡作响的苍蝇,挥之不去。今天,他终于下定一点决心,要把这句话说出口。
傍晚七点,陆乔下班回家。雨刚收,她抱着伞,一上楼梯就听见家里传来小遥写作业的声音。沈迎回来得比她早,正站在厨房里切菜,神情专注而平静。
“你回来了?”沈迎低声问。
“嗯。”她换过拖鞋,淡淡应声。他们都在极力维持体面,却怎么也装不出轻松的样子。小遥跑过来求助一道题,气氛才稍微缓和一些。
吃饭间是罕见的平静,连电视声都开得温柔低缓。只是,言语间的生疏与体谅交错,像重叠的滤镜,模糊又疲惫。
小遥回房上网课,家里终于只剩下两个人。沈迎收拾碗筷,陆乔擦桌子,谁都没有主动开口。最后还是沈迎放下抹布,坐在沙发边,嗓音低哑:
“乔,我们谈一谈吧。”
陆乔心头一紧,强作镇定:“怎么了?”
“我想……我们,要不要冷静一段时间?”
沈迎说出这句话的瞬间,空气像骤冷的深水,凝固又窒息。他语气极力平稳,却有一丝颤抖。陆乔愣住了,手指下意识收紧桌边的布巾。
“冷静一段时间?你意思是——分开住吗?”她嘴唇有些发白。
沈迎望着她,终于将憋在心头许久的话说出来:“我觉得我们最近……越来越像合格的队友,不像爱人,也不再彼此依靠。我回想了一下,哪怕努力去修补,我们其实都在勉强自己、压抑自己。我不是说不要家,也不是说不负责任。我只是觉得,或许,我们可以试着分开一点、冷静一下,看看彼此真正需要什么。”
这一段话说得极慢,像一把钝刀一点点割下所有遮掩。沈迎说完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陆乔努力控制呼吸,不让自己发出太大的动作。她听到自己微微颤抖的声音:“你……是想离婚吗?”
沈迎立刻摇头:“不是。我只是觉得,咱们现在就像卡在一个死结里,继续耗着只会更糟。冷静,不代表终结——我只是想看看,咱们有没有机会重新想清楚,到底还要不要坚持。”
陆乔的心在胸腔痛苦地收缩,她很用力点头,强装淡然:“好啊,你说怎么冷静就怎么冷静。我没意见。”
短短几句话,成为了他们十多年来最决绝的对话。没有怒吼,没有眼泪,也没有任何针锋相对的指责。只有两个耗尽力气的人,用尽最后的温柔,给了这段婚姻临时的喘息出口。
话题戛然而止后,沈迎去房间收拾随身的衣物。他动作很快,却又格外安静,试图不惊扰正在房间的小遥。陆乔则站在厨房,怔怔地看着自己刚擦得锃亮的餐桌——仿佛整个家的一切,都在眼前分崩离析。
她走进卫生间,将水龙头开到最大。水流的声音盖住了自己低低的哭泣,她盯着镜子里那张憔悴的脸,咬牙不让泪水冲出来。可她没想到,自己还是控制不住地抽噎起来,像多年以来每一次夜深人静时那样,独自撑住疲惫破碎的一切。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哽咽着自言自语。她曾经无数次幻想两人吵架、甚至砸碎锅碗、摔门而出那种歇斯底里的分离,可这一刻的告别,竟然如此温柔而决绝,甚至不给她反悔的余地。
沈迎收拾好一只背包,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他本来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陆乔擦干脸上的泪痕,从洗手间里走出来,扬起一个快要崩溃的微笑:
“你别忘了银行卡和身份证。”
“嗯,你放心。小遥的早饭,我会转钱过来。周末我过来看她。”
“好,晚点跟她说一声‘加油’就行,别吓到孩子。”
他们像是互为路人的两个合作者,分派着下一步的任务。沈迎终于看着她,眼神复杂:
“乔,对不起。”
陆乔微不可察地点头,没有再说话。沈迎走出家门的那一刻,她用力咬住嘴唇,死死忍住冲上去把他拉回来的冲动。
门合上的那一瞬间,陆乔的崩溃终于再也压抑不住。她慢慢蜷缩在沙发上,用枕头捂住脸,无声地痛哭——压抑、委屈、悔恨、愤怒、恐惧,种种情绪在这一刻决堤,吞没了她全部意志。
夜晚的家,是一座模糊的孤岛。小遥完成作业,轻轻敲开妈妈卧室的门,见到陆乔蜷缩在床上。她走过去,抱着母亲的背,柔声问:“妈妈你怎么了?”
陆乔努力平复情绪,忍着颤音说:“妈妈有点累……你去休息吧。”
小遥贴近她,学着大人的模样安慰道:“没关系,我会好好听话的。”
母女两个相拥无声。陆乔心里千疮百孔,却只能擦干泪微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她想起和沈迎那些年一起走过的春夏秋冬,想起两人初见时的欢喜,也想起那些争吵、误会、彼此消耗的折磨。终于到了分道扬镳的一刻,她才发现自己其实早己被千刀万剐,只是在习惯和责任的外衣之下,连疼痛都学会了微笑着咽下去。
第二天,陆乔照例送小遥去学校。阳光斑驳,街边的樱花开得正盛,而她的心却像被剥了一层皮,只剩下触目惊心的麻木。她面无表情地等待红灯,看着行人来来往往,有种置身事外的不真实感。
到公司后,同事们照旧闲聊笑闹,阿真跟她打招呼:“你气色不好啊,昨晚没睡好吗?”
陆乔强挤笑容:“小遥又闹夜了,最近压力大罢了。”
没人能看穿她心里的波澜。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夜许多话没说出口,许多委屈己然无法补救。所有的逞强不过是徒劳的自我催眠。
午餐时,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她终于无法再压抑眼泪,只能盯着饭盒里的米饭,默默流泪。耳边隐约还回荡着沈迎的声音——“我们要不要冷静一段时间”,像一根细针,一次次扎她的心口。
沈迎的日子也没好多少。下班住进单位附近的短租小屋,屋内空荡,只有炊烟和陌生的影子。晚饭后,他一个人在阳台上站了许久。街灯下的行人,像带着一把把透明的伞。沈迎手机屏幕不断亮起,又被他面无表情地熄灭。
其实在说出“冷静一段时间”时,他无比清楚:这既是自己的懦弱,也是最后的体面。他不敢肯定还爱不爱陆乔,但只要一想到两人未来“勉强走下去”的模样,恐惧就塞满每一个念头。淤积多年的委屈和失望让他步步退让,退到今天,终于成了“狠心人”的角色。
可他心底的痛苦,只有他自己明白。每次低头看到微信好友那一栏,他甚至不敢点开陆乔和小遥的对话框。他害怕自己会忍不住,一遍遍回头。
局面尴尬又脆弱。三口之家像在做一道危险的平衡题。小遥的老师打电话来,表扬了她最近表现,又细细问道:“家里是否发生了什么?小遥最近容易有情绪波动。”
陆乔愣住了一拍,随后平静道:“没关系,我们会自己调整的。”
挂掉电话时,她的手一首在抖。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再怎么遮掩,也无法让生活回到从前。“分手信号”一旦出现,说出那句“要不要冷静一段时间”,就像心脏停跳的瞬间——或许还活着,或许己经开始死亡。
一个人时,陆乔总会发呆。她盯着天花板,回忆婚姻里的种种细节:欢笑、碰撞、扶持、分担,以及后后来的不断消耗。其实两个人都有错,都曾努力修补,也都早己筋疲力尽。她甚至想,这或许不是谁的过错,只是人到了某个阶段,真的无力再坚持“必须一生一世”这种誓言了。
可是,明明己经痛苦成这样,她还是不甘心。她想质问沈迎:你是真的想结束了吗?我们真的没有希望了吗?可每每到嗓子眼,又都咽了回去。
她害怕自己一旦主动低头,就是让步到底,甚至丧失最后的尊严。更害怕主动挽留后,听到沈迎无情的否定,那种绝望她一次都不敢承受。
时间拖沓得没有尽头,日子过得像一潭死水。小遥敏感地察觉到爸爸几天没回家,晚上写作业时,悄悄问妈妈:
“爸爸是不是和你吵架了?”
陆乔只能搂着她,用最温柔的声音安慰:“没有哦,爸爸最近单位加班,过几天他就来看你了。”
小遥点点头,也学着大人压抑自己。陆乔看着女儿消瘦的脸庞,内心的刀刃再一次翻搅。这一切的“冷静”,不是裂变的爆发,而是无声的钝痛,将她的心折磨成一片荒芜。
一个星期后的夜晚,沈迎终于在微信上发来消息:
【我这周六来看小遥吧。】
陆乔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才回:
【好。她很想你。】
短短对话,隔着无法逾越的距离。两人都没问彼此近况,也没提及下一步怎么走。冷静期像是悬挂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分手的判决。
又一次独自夜哭时,陆乔把脸埋进枕头,缩成小小的一团。她终于承认,心里那一丝丝希望,正被现实一点点削去。可她还是无数次想:再努力一点,办法会不会有?但更多的时候,只有无力、呜咽和冰冷的孤独。
那天清晨,窗外一场大雨,家里一片死寂。
她对着镜子默默许诺:
“再给自己一点时间——如果真没有奇迹,那就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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