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的忙音,像一把钝锈的锯子,在林知夏的耳膜上反复拉扯。
周淮深最后那句关于工作的苍白道歉和重复承诺,连同他之前那个斩钉截铁的明天下午一定到,在空旷安静的病房走廊里回荡、碰撞,最终只剩下冰冷的讽刺。
她握着手机,僵硬地站在原地。
窗外本应明媚的阳光,此刻却显得异常刺眼,又异常寒冷,照得她眼前一片模糊的白光。
刚才电话里那刻意欢快的、充满了期待的声音,还残留在舌尖,现在却化作一股带着铁锈味的苦涩,噎在喉咙里,吐不出,咽不下。
两次了。
两次承诺来看望她母亲的约定,都被突发状况打断。
巨大的失望如同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她刚刚燃起的那点微弱希望和期盼。
心口的疼痛剧烈而尖锐,并非撕心裂肺的哭喊,而是一种被缓慢浸透、最终溺毙在绝望冰水里的窒息感。
信任像脆弱的琉璃,在那句工作要紧落地的瞬间,彻底碎裂成齑粉,连一点复原的微光都看不见了。
她靠着冰凉的墙壁,身体慢慢滑落,最终无力地蹲了下去。
把脸深深埋在臂弯里,肩膀无声地剧烈抽动。
病房里母亲安稳的呼吸声和她极力压抑的呜咽形成残忍的对比。
她不能哭出声,不能让妈妈听见,不能让这冰冷的绝望再次将病床上那个脆弱的希望击垮。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连这样一个渺小的支撑都不愿意给她?
委屈、心碎、被欺骗的愤怒,还有更深沉的无助和恐惧。
对母亲病情的恐惧,对未来渺茫的恐惧。
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啃噬着她仅存的力气。
就在这时,一个迟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知夏?你怎么了?”
林知夏猛地抬起头,泪水模糊的视线里,映出一张熟悉而写满关切的脸。
不是她等待的那个人,而是程诺。
他怎么来了?
程诺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果篮和一束开得正好的康乃馨。
此刻正手足无措地看着蹲在地上、双眼红肿、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的林知夏。
林知夏慌忙用手背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挣扎着想站起来,声音嘶哑得厉害:
“程诺?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程诺立刻放下东西,伸手想扶她,却被她下意识地避开了。
他脸上掠过一丝受伤,随即被更深的心疼取代。
他看着她红肿憔悴的眼睛,声音低沉而焦急:
“是张总、张磊总监告诉我的。他说阿姨病了,你请假回来了,情况好像不太好。”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种压抑的责怪和心疼:
“林知夏,你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都不告诉我?要不是张总恰好提到,我完全不知道。”
责怪?他有立场责怪她吗?
林知夏看着他眼中真切的痛惜和焦急,心里百感交集,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她感到一种深切的愧疚,几乎要将她淹没。
这个男人,从始至终,都在对她好,不求回报的好。
无论她多少次明确地拒绝过他的心意,无论他怎么清楚她心里的人是谁,他却始终像个固执的骑士,在她可能需要帮助的任何时候,悄然出现在不远的地方。
在新加坡,是他跨越了陌生的国度,给她无微不至的支持。
如今,又是他,在她最狼狈、最无助的时刻,带着满身的担忧和关切出现在医院冰冷的走廊里。
而她呢?她从未给过他任何承诺,甚至不曾给过半分温情回应。
她只是一次又一次地,近乎残忍地利用着他这份不求回报的好意,接受着他的照顾,却吝啬于给予他一个朋友的拥抱。
这种单方面的索取和亏欠,此刻在绝望的衬托下,变得格外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
“对不起”
林知夏垂下眼睑,声音低若蚊呐:
“我不想麻烦别人。”
“麻烦别人?”
程诺的声音提高了一点,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恼火:
林知夏,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别人吗?一个你生病了、遇到天大困难了都不敢麻烦的别人?”
他的愤怒里,更多是被排除在她信任圈外的伤心。
林知夏被他质问得哑口无言,心底那份愧疚感更浓了。
就在这时,她握在手里还未锁屏的手机,屏幕因为通知而突然亮起。
几乎是鬼使神差般,她下意识地点开了微信,刷新了朋友圈。
最顶端,刚刚发布的那一条动态,像一个冰冷的刽子手,瞬间掐断了林知夏最后一丝挣扎的呼吸,让她彻底坠入绝望的深渊。
是叶姝的朋友圈: 一张明显在医院病房内的照片。
光线是夜晚病房特有的柔和。照片的主角是侧坐在病床边的周淮深。
他微低着头,侧脸轮廓在灯光下显得深邃而清晰。
即使只是一个侧影,那疲惫却依然英俊的线条,那件她熟悉的西装外套,都足以让林知夏一眼认出,绝不会错。
文字后缀: 谢谢你来看我。?
时间显示:5分钟前。
地点标签:A城市中心医院。
轰隆!
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林知夏的脑海里炸响。
所有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让她浑身冰冷,止不住地颤抖。
市中心医院。
他现在就在叶姝的病房里。
陪着她。
就在他刚刚在电话里,用紧急工作搪塞她,第二次爽掉和她病重母亲约定的时候。
谎言。
彻头彻尾的谎言。
不是工作,是为了去医院看叶姝。
他不仅去了,还被叶姝如此恩爱地发在了朋友圈。
两次了。
第一次的隐瞒,第二次的欺骗。
甚至这一次的欺骗,伴随着对方公然在朋友圈的秀,这不仅仅是不在意,这简首是羞辱。
是在用刀,把她最后仅存的自尊和信任,一点点凌迟剐碎。
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希望泡沫彻底破灭。
最后一丝连接着周淮深的感情线,彻底崩断。
林知夏只觉得眼前发黑,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痛得她几乎无法站立。
巨大的悲痛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绝望将她完全吞噬。
为了那个女人,他骗了自己两次。
为了那个女人,他放了妈妈两次鸽子。
他的世界里,那个“最大化”的选择,永远指向叶姝。
“呵……”
一声短促而破碎的冷笑,不受控制地从她喉咙里溢出,带着浓浓的绝望和自嘲。
眼泪,毫无征兆地,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冰凉的地砖上,悄无声息。
这一次,她没有试图去擦,任凭那冰冷的湿意滑过脸颊。
心死,大抵就是如此吧。
不再有愤怒的火焰,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冰冷。
一旁完全懵掉的程诺,眼睁睁看着她看到手机后瞬间面如死灰、泪如泉涌的样子,再联系到她此刻所处的地方和刚才那个电话的内容,聪明如他,瞬间猜到了十之八九。
那个朋友圈,周淮深和另一个女人在医院。
看着林知夏绝望到仿佛失去灵魂的样子,程诺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
愤怒、心疼、怜惜,交织成汹涌的海浪,几乎要将他淹没。
“知夏。”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一步,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低柔,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别看了,不值得的。”
他试着伸出手,这一次,林知夏没有躲开。
她只是任由他轻轻地、带着无比珍视的力量,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肩膀。
她抬起头,沾满泪水的眼睛空洞地望着程诺那张写满了关心和痛苦的脸。
这张脸,在此刻冰冷的绝望深渊里,成了唯一能触碰到的、带着微弱暖意和实感的东西。
这暖意让她感到恍惚,也让心底那份沉甸甸的愧疚再次翻涌上来。
她看着他,声音嘶哑而虚弱,像破碎的风箱:
“程诺”
“嗯?”
程诺紧张地应道。
“为什么?”
林知夏的声音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深深的疲惫: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一次又一次?明明你早就知道结果。”
她目光里是坦然的脆弱和不解。
为什么要在她一次次推开他的时候,还要坚持不懈地靠近?
为什么要在她遭遇背叛和欺骗,跌入谷底的时候,还要伸手抓住她?
这样的好,让她感到巨大的负担,也让她为自己的无法回应而感到深深的痛苦和无力。
程诺看着她眼中清晰的泪水,和她话语里那份沉重的困惑与疲惫,心头猛地一紧。
他没有丝毫犹豫,深邃的眼眸紧紧锁住她的视线,声音不高,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带着一种近乎于虔诚的炽热和纯粹:
“没有为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想努力找到一个更好的解释,却发现任何语言在那份纯粹的心动面前都显得苍白。
他放弃了寻找词汇,只是凭借最真实的本能表达:
“就是看你第一眼的时候,”
他轻轻地说,眼神像是透过眼前的她,回到了最初相遇的瞬间:
“就知道、完了。”
“那一瞬间的心动,像是点燃了我心底沉寂很久的火种。那一刻的悸动,让我怎么,怎么能放得下?”
他的语气那么坦率,那么真挚,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毫不掩饰的爱意和宿命般的无奈。
仿佛对她好是他刻在灵魂里的本能,不需要理由,也无法被理智阻挡。
“你不用觉得有负担。”
程诺凝视着她,目光温柔得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知夏。”
“你就当我是个大傻瓜吧。我对你好,只是因为我忍不住想这么做,看到你开心,哪怕一点点,我就觉得值得。看到你难过,我就恨不得替你扛下所有。”
“我真的没有任何别的目的。”
他的声音轻而坚定:
“你不用觉得亏欠,也不用觉得有压力。我不会要求你做什么,也不想成为你的困扰。”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愿,“我只是,真的放不下你啊。”
这赤裸裸的心声,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在林知夏早己千疮百孔的心上。
没有算计,没有权衡。
只有一种义无反顾的、带着飞蛾扑火般悲壮和纯粹的想对你好。
这份在绝望深渊里猝然降临的、不掺杂任何杂质的好意,像一道微弱却倔强的阳光,穿透了层层冰冷的绝望迷雾,试图照亮她内心最黑暗的角落。
它没有立刻驱散黑暗,却在她冻僵的心底,投下了一丝真实的、带着温度的微光。
这份微光,让她的泪水流得更加汹涌,却不是全然的冰冷绝望,而是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酸楚和被纯粹珍视的震动。
她望着程诺,久久无言。眼泪无声地流淌。
冰冷的心湖,在那句“放不下”的回响里,第一次,为另一个男人,荡开了真正微小的、带着暖意的涟漪。
(http://www.wxgxsw.com/book/jdhdah-41.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wxg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