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早餐店温热的玻璃门，浓郁的咖啡和烘焙香气混合着人群的喧闹扑面而来，却无法驱散林知夏周身的寒意。
她甚至没看清店内具体陈设，几乎是凭着惯性走向之前和程诺常坐的靠窗位置，然后才迟钝地感觉到身后跟着一道目光。
她猛地回头，心脏骤然失序一跳。
程诺就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眼神复杂难辨地看着她。
他身上笔挺的西装没换，领带系得一丝不苟，完全不像他电话里所说临时重要客户电话耽误了的状态。
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落在他身上，本该是暖意，却在他深沉的眼底照不出一丝温度。
他的视线，似乎带着审视的力度，正落在她刚刚进来的方向上，那辆黑色迈巴赫消失的街角。
“你怎么来的？”
程诺走近几步，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像在问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
“早上实在抱歉，那个电话拖得太久，我一时忘了时间通知你。”
他的道歉听起来彬彬有礼，却像一层精致的冰壳，隔开了温度。
林知夏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倏地松开，留下闷闷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他知道了？
或者至少，他看见了？
刚才周淮深降下车窗对程诺投去的那一瞥，还有他那句清晰传出的随时，都像电影片段在她脑中回放。她不可能假装无事发生。
可是……
她不想解释。
怎么解释？
解释是被周淮深那个疯子威胁才上的车？
解释她其实有多抗拒？
这样只会把昨晚那场尴尬的拒吻，以及清晨这难堪的狭路相逢牵扯出来，在她和程诺之间撕开更大的伤口。
现在，当务之急是维持表面的平和，先度过眼前。
“没什么。”
林知夏垂下眼，避开程诺可能探究的目光，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小口，冰水滑入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我自己打了车过来，挺方便的。”
“是么。”
程诺淡淡地应了一声。
没有任何追问，也没有再继续道歉。
他只是拿起菜单，视线落在上面，仿佛真的在研究早餐选项。
可这过于平静的反应，像一根针，无声无息地扎进了林知夏的心底。
她感觉到了。
一种无声的、冰冷的、名为失望或者更深层的东西，正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他根本不信她打车过来的话。
周淮深那充满存在感的座驾，和他自己亲耳听到的只言片语，足以击碎任何粉饰太平的谎言。
餐桌上的空气变得滞涩起来。
服务生很快端上了他们惯常点的餐点。
林知夏的清粥小菜，程诺的美式咖啡配可颂。
热腾腾的食物香气在沉默中尴尬地缭绕。
林知夏拿起勺子，机械地搅动着碗里的粥，米粒在瓷碗里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入口的粥，寡淡得尝不出任何味道。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对面程诺沉默的存在感，他不看她，也不说话，整个人像是被一层坚硬冷硬的冰层覆盖，隔绝了所有情绪。
她昨晚挡开他时那种惊惶的愧疚感，在此刻化作了更深的无力和酸涩。
一顿本该温馨的早餐，就这样在一种近乎凝固的、心照不宣的压抑气氛中，草草结束。
两人都没有吃多少，最终几乎是同时放下了餐具。
“走吧。”
程诺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感。
“送你去律所。”
林知夏点点头，没有拒绝。
这片刻的同行，竟也显得无比漫长。
抵达律所楼下，清晨的阳光己驱散了最后一丝凉意。
林知夏伸手去解安全带，程诺己经先一步下车，绕到副驾为她拉开了车门。
动作依旧绅士，却少了那份发自内心的亲昵和关切，更像是在完成一个标准流程。
刚走进律所明亮的大堂，一阵热闹的喧哗声便传了过来。
只见一群人围在前台附近，欢声笑语不断。
原来是律所的一位资深律师Ada今天新婚，特意带了包装精美的喜糖来公司分发分享喜悦。
“哎哟，这不是程律师和林律师嘛！早上好！”
Ada眼尖地看到他们，立刻热情地抓了两大把喜糖塞过来，红彤彤的包装纸上印着金色的囍字。
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红晕，看着并肩站着的程诺和林知夏，忍不住打趣道：
话说，咱们律所的黄金搭档什么时候发糖啊？你们俩这都出双入对多久了，佳期也该定了吧？我们可都等着吃你们的喜酒呢！”
其他围着的同事也跟着友善地起哄：
“对啊对啊！程律师林律师，速度要加快啊！”
“就是，到时候请柬别忘了我们！”
“……”
林知夏手里捏着包装精致的喜糖，那甜蜜的颜色此刻却有些刺目。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身边的程诺，眼神里带着一丝本能的、甚至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期待。
他会怎么说？在同事们善意的起哄面前？
她看到程诺脸上露出一抹熟悉的、温和得体的微笑，他对着Ada和众人，声音平稳而清晰地响起：
“谢谢Ada的喜糖，祝福你们。至于我们……”
他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依旧无可挑剔，目光却平静地扫过众人，带着一种公式化的礼貌，“还不确定呢，随缘吧，不着急。”
“随缘吧…不着急……”
这几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狠狠地扎进了林知夏毫无防备的心口最深处。
一股巨大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让她握着喜糖的手指尖冰凉一片。
心里猛地一沉，像是失重般首往下坠。
不是否认我们的关系，而是轻飘飘的一句随缘、不着急。
在几天前，在那些充满规划与承诺的谈话里，时间、未来、共同的目标都是清晰可见的。
如今在这份属于他人的甜蜜面前，他们的未来忽然变成了一片迷雾中的不确定和随缘。
Ada和同事们似乎也察觉到气氛微妙的凝固。
Ada脸上的笑容卡顿了一下，随即打圆场：
“啊哈哈，对，这种事情急不得，顺其自然顺其自然！总之有好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大家啊！”
周遭善意的起哄声渐渐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尴尬的冷场。
程诺仿佛完全没察觉到林知夏瞬间僵硬的脸色。
他转回头，看向林知夏，眼神平淡无波，嘴角甚至还维持着那点客套的笑意，温声道：
“知夏，我先上去处理点文件。”
说完，不等她任何回应，便朝着电梯方向转身离开，步履从容，背影挺拔却透着拒人千里的冰冷。
林知夏僵在原地，手里那盒滚烫的喜糖此刻却重如千斤。
周围同事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她，带着一丝好奇和不易察觉的八卦。
巨大的难堪瞬间将她攫住。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几乎要夺眶而出的酸涩，对着Ada和周围的同事勉强挤出一个极其浅淡的微笑，声音有些喑哑：
“我也得去准备一个会议了。恭喜Ada姐。”
说完，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转身，朝着另一部电梯走去，只想立刻逃离这片充满了甜蜜味道却又让她窒息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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