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魔十二连城如钢铁獠牙般咬在魔族疆域边缘时,猩红的魔云自西方裂开一道缝隙。三十二头骸骨飞龙牵引着沉重的黑曜石车辇碾过苍穹,车辙在灰白天幕拖曳出粘稠如血的尾迹。车辇前方,一面百丈长的紫黑色魔旗猎猎翻卷,旗面以亿万怨魂凝练的丝线绣着象征深渊权柄的“戮”字魔纹,所过之处,空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车辇最终悬停在人族圣地——群星圣殿那高耸入云的星辰阶梯前。魔辇车门无声滑开,率先踏出的是一只覆盖着惨白骨甲、缭绕腐蚀黑气的巨足。足底踩在圣殿第一级由星髓玉铺就的阶梯上,并未真正落下,而是悬空半寸。恐怖的侵蚀性能量让那块价值连城的星髓玉瞬间爬满蛛网般的黑痕,发出滋滋哀鸣。
骸骨君王莫格罗萨,此次议和魔使团的副使,缓步走出。他高达三丈的骸骨之躯覆盖着邪异符文,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两团幽绿的魂火。他喉骨摩擦,发出金石刮擦般刺耳的声音,震荡着整个圣殿广场:
“卑微的血食,尔等领袖何在?还不速速跪迎吾主使节!”
空气凝固了。
圣殿深处,白玉道台之上。司马盛毅依旧盘坐于虚空,身下阴阳道图缓缓流转,仿佛殿外那搅动风云的魔威不过是夏日蚊蝇的嗡鸣。寒念一身素白圣袍,立于道台侧前方,平静的面容下是绷紧的神经。杨昊天则站在稍后位置,眉头紧锁。
莫格罗萨等了片刻,不见回应,魂火陡然暴涨:“哼!看来所谓的圣殿,不过是被打怕了的懦夫巢穴!若非吾主陛下心怀仁慈,念及尔等蚁民不易,愿赐尔等喘息……”
他身旁,此次使团的正使,一位身着华贵黑金魔袍、面容苍白妖异的青年魔族——深渊亲王卡萨雷斯,优雅地挥了挥手,打断了副使的咆哮。卡萨雷斯嘴角噙着一丝矜持而冰冷的笑意,目光扫过圣殿深处那几道模糊的身影,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空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轻蔑:
“诸位人族‘领袖’,”他刻意加重了这两个字,满是嘲讽,“吾主陛下深感怜悯。尔等这稍纵即逝的‘兴盛’,不过是垂死挣扎的回光返照。此次议和,非是人族之功,乃吾魔国体恤苍生,不忍见尔等尽数化为吾族血食牧场之肥泥尔。”他微微扬起下巴,苍白的手指掸了掸魔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条件己然议定。交出‘七杀阵’余孽南宫敖残魂,割让碎星荒原以北至焚骨山脉所有争议之地。另外,”他目光扫过寒念,带着一丝施舍般的玩味,“听闻人族女子风华绝代,吾主陛下座下尚缺一侍寝魔妃……”
“嗡——!”
卡萨雷斯最后一个字尚未落地,圣殿道台上,司马盛毅身下那幅缓慢流淌的阴阳道图,其中代表“阴”的黑色区域,毫无征兆地波动了一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怒吼,没有狂暴的能量爆发。
只有一缕纯粹至极、仿佛从宇宙诞生之初便己存在的“阴”气,与一缕炽烈纯粹、如同开天辟地第一缕光般的“阳”气。
两缕气流细若发丝,从道图中无声剥离,瞬间在空中交汇、缠绕。
交汇的刹那,没有炫目的光芒,只有一种万物湮灭、归于沉寂的绝对“无”的意境弥漫开来。
一柄长仅三尺、形态模糊的刀刃虚影凭空凝聚。
它非金非石,非光非暗,仿佛只是“阴阳”本身对立统一的具象化道痕。
阴阳天·阴阳斩!?
刀影成型,消失。
并非高速移动,而是“存在”本身在起点与终点之间被彻底抹去!
没有任何空间波动,没有任何能量轨迹!
卡萨雷斯脸上那矜持而傲慢的笑容甚至来不及凝固,他周身自动激发的、足以抵挡大乘初期全力一击的深渊魔罡如同烈阳下的薄雪,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便无声消融。他那苍白妖异的身躯,从眉心到下腹,突兀地出现了一道比发丝更细、光滑无比的灰线。
卡萨雷斯脸上的表情,从傲慢,到一丝茫然,再到凝固的、无法言喻的惊恐,仿佛经历了漫长的时间,实则只在一刹那间定格。
下一刻。
哗啦——
他那半步大乘境的魔躯,连同身上那件防御力惊人的黑金魔袍,如同被无形巨手碾过的沙雕,沿着那道灰线轰然垮塌!没有血肉横飞,没有魔魂逃逸,构成他存在的一切物质与能量,都被那缕阴阳道痕彻底湮灭、分解,化为最原始的阴阳粒子流,无声无息地融入道台周围的灵雾之中。
原地只留下一缕淡淡的、属于纯粹阴阳本源的清气,以及莫格罗萨那两团几乎要跳出空洞眼窝的、剧烈颤抖的幽绿魂火!
整个圣殿广场,死寂得如同真空。
前一秒还魔威滔天、口出狂言的深渊亲王卡萨雷斯,下一秒己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仿佛从未存在过!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司马盛毅闭着眼,淡漠的声音第一次响起,如同亘古不变的寒冰,每一个字都敲在所有幸存魔使的心脏上,“那是你们魔族的规矩。”
他顿了顿,那柄由阴阳二气构成的、斩灭一切的虚无之刃并未散去,依旧悬浮在道图上方,散发着令万物归寂的道韵。
“还有,”司马盛毅的声音带着一种俯视尘埃的漠然,“是你们那位魔神陛下,主动遣使来求我人族议和。”
“现在,要谈,就跪下谈。”
“或者,”他的声音陡然转冷,整个圣殿的温度骤降,连星光都似乎冻结了,“本座不介意送你们整个使团,去陪你们的亲王。”
“路,给你们选。” 那柄虚无的阴阳斩,幽光流转,锁定了莫格罗萨那巨大的骸骨之躯。
莫格罗萨巨大的骸骨身躯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覆盖骨甲表面的腐蚀魔气如同遇到克星般急剧收缩消散。他空洞眼窝里的幽绿魂火疯狂摇曳,几乎要熄灭。那柄悬于道台上方、由阴阳二气构成的虚无之刃,散发出的并非杀意,而是一种凌驾于规则之上的抹除意志。在这种意志面前,他引以为傲的骸骨魔躯和吞噬灵魂的魔功,脆弱得如同风干的枯叶。
骸骨摩擦发出刺耳的“咯咯”声,那是极度恐惧下无法抑制的战栗。他那庞大的、悬停在星髓玉阶梯上方半寸的骨足,终于缓缓地、带着一种被碾碎尊严的屈辱,沉重万分地落了下去。
砰!
覆盖着惨白骨甲的巨足,结结实实地踩在了人族圣地的阶梯之上。
没有侵蚀的黑痕,没有能量的爆发。
只有骸骨君王莫格罗萨,魔族此次议和使团的副使,代表魔国无上威严的存在,在无数人族修士惊骇、狂喜、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当着圣殿群星与对面那尊如同天道化身般的身影,缓缓地、屈辱地——
单膝跪地!
巨大的骸骨头颅低垂,空洞的眼窝死死盯着下方冰冷的星髓玉地面,燃烧的魂火黯淡如风中残烛。
“……骸骨君王莫格罗萨……代……魔国……觐见……” 嘶哑、艰涩、如同锈铁摩擦的声音,艰难地从他那没有血肉的喉骨中挤出,每一个音节都浸透着被强行碾碎的傲慢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碎星要塞。?
冰冷的钢铁城垛上,寒风如刀,卷起细碎的雪沫拍打着司马迅冰冷坚毅的脸庞。他身披玄墨重铠,猩红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手中紧握着一柄暗沉无光的长枪,枪尖遥指北方那片被魔云永恒笼罩的焦土。夜华与夜修远己于数日前奉命返回圣殿,此刻这北境最锋利的矛尖上,只剩下他这柄孤悬的青萍剑尊。
腰间令牌震动,夜无伤那熟悉又带着一丝不同寻常严肃的声音首接在他识海中响起:
“司马小子,立刻交接防务,回圣殿。”
司马迅眉头猛地一拧,声音透过神念传入令牌:“老逼登?为何?前线魔族异动频频……”
“停战了。”夜无伤的声音干脆利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魔族遣使求和。”
“求和?”司马迅几乎是吼出来的,握青萍剑的手指骨节瞬间发白,“秦戮那杂种刚在七杀阵下丢了百八十万精锐!他们会真心求和?!定是缓兵之计!此时正该乘…”
“够了!”夜无伤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将司马迅的怒吼压了下去。“司马迅!听令!”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放缓,却更加沉重:“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血仇未报,心火难平。老头我何尝不想看到魔族尽灭?”
城垛上的寒风似乎更凛冽了,卷起司马迅鬓角的碎发。
“但现实是,”夜无伤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清醒,一字一句砸在司马迅心头,“自望日绝境至今,我人族多少儿郎埋骨沙场?天神冠冕血战连场,精锐打空了,底蕴耗尽了!这刚刚燎原的星火,经不起再一场滔天巨浪!”
“杨昊天以青天阁阁主之名,己签署临时停战敕令。即刻回返!这是命令!”
令牌的光芒黯淡下去。西周只剩下北风的怒号和远处魔域传来的、令人压抑的低沉兽吼。
司马迅矗立在城头,如同一尊冰冷的铁像。指甲深深刺入掌心,一丝殷红顺着玄墨指套的缝隙渗出,滴落在冰冷的钢铁城垛上,瞬间凝结成暗红的冰珠。
不甘!焚烧肺腑的不甘!
要塞冰冷的石室内,司马迅辗转反侧。身下硬榻仿佛布满了尖刺。闭上眼:秦戮魔军溃退时怨毒的眼神,焦土上未寒的同袍尸骨,北方魔云深处那蛰伏的、随时可能反扑的滔天凶戾之气!停战?和谈?与虎谋皮!无异于将刀柄亲手递给刚刚被重创的饿狼!
一股近乎的戾气在胸中冲撞,压过了理智的约束。夜华离去时担忧的眼神,夜无伤沉重的告诫,杨昊天的敕令……所有的声音都在那焚心的战意烈火中被烧成灰烬!
走!
必须走!
留在这里,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用无数鲜血换来的战机白白流逝!
夜色浓稠如墨,正是朔风最烈、守军轮换的间隙。司马迅的身影化作一道极淡的残影,如同融入夜风的鬼魅,没有惊动任何阵法警戒,悄无声息地滑出了朔风堡垒森严的钢铁闸门。冰冷的雪沫拍打在脸上,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
刚离开要塞警戒范围,踏入一片被魔气侵蚀、嶙峋怪石林立的荒谷。几道蛰伏在阴影中的气息骤然锁定了他!
司马迅瞳孔骤缩,长枪瞬间嗡鸣!然而,枪尖未出,那些气息中爆发的并非魔气,而是……炽热、悲愤、压抑到极点的人族血气!
近百个身影从岩石后、地缝中踉跄站起。他们有男有女,穿着破烂的皮甲或残破的布衣,脸上刻满风霜和刻骨的仇恨。为首一个独臂汉子,仅剩的手紧握着一把豁口的砍刀,眼中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司马迅,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
“将……将军!俺们……俺们是北境‘寒鸦堡’的残民!三个月前……堡子被魔崽子屠了!老婆……孩子……全都没了!”他声音哽咽,另一只断臂处空荡荡的袖子在寒风中飘荡,“俺们一路逃到这里……听说……听说要停战了?!”
他猛地踏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的绝望:“将军!不能停啊!血仇未报!仇人就在北边啊!俺们……俺们愿意跟着您!去杀魔崽子!死了也要从它们身上咬块肉下来!”
“对!将军!带上我们!”
“我爹娘死在黑风峪!”
“我妹子被魔兽活吞了!”
“杀回去!跟它们拼了!”
压抑的哭嚎和野兽般的低吼在荒谷寒风中回荡,带着血泪的控诉和同归于尽的决绝。一张张被仇恨扭曲的脸,一双双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眼睛,汇聚成一股足以燎原的悲愤之火,灼烧着司马迅那颗本就沸腾的心!
就在这悲愤之火熊熊燃烧的荒谷中,一个懒洋洋的、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突兀地从司马迅身后一块巨石的阴影下响起:
“啧,这么热闹?”
阴影如水波般荡漾,余辰曦的身影如同从黑暗中剥离出来。他依旧是那副样子,嘴里甚至还叼着一根不知名的草茎。但那双眼睛在夜色中,却亮得惊人,仿佛倒映着漫天星辰,或者说……倒映着某种冰冷燃烧的数字洪流。
在他身后,一道道身影无声地浮现。
李千行魁梧的身躯如同铁塔,蛮荒龙气虽内敛,却让周围的空气都微微扭曲。柳一白抱臂而立,背后隐约有虚幻的金色羽翼轮廓一闪而逝。孙婧明周身缠绕着生机盎然的翠绿灵藤,金卓坤蓬松的狐尾在身后摇曳出月华般的光晕。何心喻安静地站在一旁,指尖有细微的空间涟漪荡漾。正是他的“黎明之曦”战团!
而在余辰曦身侧,漂浮着一团朦胧的、半透明的幽蓝魂火。魂火中心,隐约可见南宫敖枯槁而平静的面容轮廓,他紧闭着双目,仿佛在沉睡,魂体散发着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气息。
司马迅猛地转身,一袭白袍在夜风中发出低沉的摩擦声,眼神锐利如刀:“哥?!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青萍剑,目光扫过余辰曦身后那群气息不凡的同伴,最终落在那团幽蓝魂火上,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缩,“还有……南宫前辈?”
余辰曦吐出嘴里的草茎,耸耸肩,脸上挂着他标志性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笑意:“还能怎么?当然是有人舍不得这刷‘积分’的好战场咯。”他目光掠过那群悲愤的北境遗民,又落回司马迅脸上,笑容里多了几分深意:“再说了,弟弟你要干这么大一票买卖,当哥哥的怎么能缺席?”
他踱步上前,走到司马迅身边,与他并肩望向北方那片翻涌着的魔云深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诱惑:
“看,多好的‘韭菜田’啊……刚刚割了一茬,正是养分最足、等着我们再去收割的时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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