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雄蹲在五步外，刀尖挑起的照片残片在他掌心投下阴影。
他盯着照片里那张与林昭有七分相似的脸，喉结动了动，突然把残片拍进林昭手里。
粗糙的指腹擦过少年掌心的薄茧，像砂纸磨过老树根："下回你说咋整，咱就咋整。"他别过脸咳了两声，耳尖在暮色里红得扎眼。
林昭捏着照片，能感觉到上面最后一缕阴煞正在消散。
照片里男人的眼睛似乎动了动，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风太大，没听清。
但这不重要了，他摸了摸罗盘，能清晰感觉到有什么正在身体里生长，比灵气更滚烫，是终于找到方向的笃定。
"但咱丑话说在前头。"赵天雄突然转身，军大衣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别着的三棱军刺，"我老赵服的是能把兄弟从鬼手里捞回来的本事，不是那些神神叨叨的说法。下回要是遇上得真刀真枪干一局——"他拍了拍腰间的军刺，金属撞击声在空荡的广场上格外响，"咱就靠本事说话。"
陈铁柱立刻乐了，胳膊肘捅了捅赵天雄："老赵你这是要和昭子比。上回那厉鬼掏你后心，要不是昭子的罗盘......"
"去去去。"赵天雄瞪了他一眼，耳尖的红却更深了。
林昭低头看了眼照片，又抬头看赵天雄。
他知道这老兵的骄傲——在边境守过十年雷场的人，信的是子弹的准头、军刺的锋利，玄学对他来说不过是"运气好"的另一种说法。
他屈指弹了弹罗盘，青铜表面荡开一圈极淡的波纹："行。下回要是用得着真本事，我让你先上。"
赵天雄愣了愣，突然咧嘴笑出白牙："成！"
广场的风忽然又转了方向。
这次不是青草香，是檀香混着胭脂味，像老茶馆里落灰的妆奁被人突然掀开。
林昭的罗盘在掌心一跳，青铜表面的金纹隐隐发亮——这是"气"动的征兆。
他抬头时，正看见穿黑色旗袍的女人从村口的老槐树下走出来。
那树在刚才的阴煞里被剥得只剩枯枝，此刻却有几片新叶从她发间的珍珠簪上垂落，沾在她肩头。
她的旗袍是墨黑的，滚着金丝云纹，开衩处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脚踩的绣花鞋尖沾着星点泥渍，像是刚从泥地里走过来。
"几位好。"她开口时，声音像浸了蜜的丝绸，"小女子柳眉娘，会些通灵的小把戏。"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林昭身上，"听说几位要去城隍庙？ 我愿做个向导，各位只需听命于...那位大人。"
沈雪衣的指尖瞬间掐出个法诀，符纸残片在她掌心腾起幽蓝火苗："游戏里的NPC？"
柳眉娘却笑了，指尖轻轻一弹，沈雪衣掌心的火苗突然凝成一只蓝蝶，扑棱着翅膀钻进她的发间："玄门沈家的离火诀，果然烫得很。"她看了眼沈雪衣断了的玉簪，"不过沈姑娘，你这玉簪该换了——碎玉藏煞，夜里可要当心。"
沈雪衣的脸色瞬间冷下来，法诀在袖中捏得更紧。
陈铁柱的手己经按在步枪上，保险栓"咔"的一声打开。
苏小白的电脑屏幕骤然亮起红光，她快速敲击键盘："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不是系统NPC！她的ID...查不到！"
赵天雄的军刺己经出鞘三寸，寒光映着柳眉娘的脸。
林昭却没动。
他盯着柳眉娘的眼睛，那是双很特别的眼睛，眼尾挑得极长，瞳仁里泛着琥珀色的光，像老茶馆里那种存了二十年的陈皮。
更重要的是，她的影子在月光下是双份的，一重淡得几乎看不见，却与她的动作完全同步。
"通灵术。"他开口，罗盘在掌心轻轻发烫，"能引阴魂附影的那种？"
柳眉娘的瞳孔微微收缩，随即又笑了，莲步轻移走到林昭面前。
她的影子在地上交叠，淡的那重突然飘起来，绕着林昭的脚踝转了一圈。
林昭闻到极淡的艾草味，是驱邪的香，混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林小师傅好眼力。"她压低声音，指尖在林昭手背上飞快一蹭，一张纸条己经塞进他掌心，"小女子给您带句话：莫信NPC，小心您的罗盘。"她退后两步，又恢复了刚才的声调，"那位大人说，城隍庙的门槛高，几位单靠玄学可跨不过去。小女子的通灵术，总能派上用场。"
林昭捏着纸条，能感觉到上面还带着她的体温。
他垂眸看了眼掌心。纸条是用黄表纸裁的，边缘还留着烧过的焦痕，字迹是血写的，歪歪扭扭像出自孩童之手。
他抬头时，柳眉娘正用帕子擦着指尖，帕子上沾着几点暗红，不知是胭脂还是血。
"我们不需要——"沈雪衣刚开口，苏小白的电脑突然发出"滴滴"的警报声。
她盯着屏幕，眼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滚圆："系统提示！下副本时间提前到十分钟后！必须在倒计时归零前到达城隍庙入口！"
陈铁柱骂了句脏话，弯腰把弹壳往口袋里塞："昭子，走不走？"
林昭看了眼柳眉娘，又看了眼攥在掌心的纸条。
他能感觉到罗盘在发烫，不是之前那种温暖，而是带着刺痛的灼热，像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他不动声色把纸条往袖中一塞，指尖压在罗盘上轻轻一按："带上她。"
沈雪衣的眉峰挑了挑，刚要说话，林昭己经转身走向村口。
他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在青石板上拖出一道淡金的痕迹，是罗盘里溢出的气，正顺着他的脚步蜿蜒，像条看不见的绳子，系在柳眉娘的影子上。
"林小师父。"柳眉娘在后面喊，声音甜得发腻，"您袖中的纸条，可要收好了。"
林昭没回头。
他摸了摸袖中鼓起的纸条，能感觉到血字透过布料渗着凉意。
晚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间别着的罗盘，青铜表面的金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游动，像活了过来。
村口的老槐树在月光下沙沙作响，几片新叶突然飘落，正好盖在林昭脚边的纸条上。
他弯腰捡起叶子，指尖却触到另一片更凉的东西——是照片里那个男人的眼睛，不知何时从残片上脱落，正躺在青石板的缝隙里，泛着幽蓝的光。
"走了！"陈铁柱在前面喊，步枪背带在肩头晃荡。
林昭把叶子和眼睛碎片一起收进袖中，转身时，柳眉娘的影子突然在地上缩成一团，像被什么东西拽了拽。
他看了她一眼，她也正看他，眼尾的胭脂被风吹得淡了些，露出底下极淡的青痕，是被阴煞侵蚀过的痕迹。
"走吧。"他说，声音被风卷向村口，"赶在倒计时归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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