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从疯寡妇到林会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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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从疯寡妇到林会计

 

棺材盖子最终没被撬开。

林夕瘫坐在冰冷的泥地里,嗓子眼全是血沫子的腥气。沈锋那只铁钳似的手没碰她,更没去碰那口熏死人的棺材。他只是慢条斯理地收回手,指关节捏得咔吧轻响,帽檐阴影里的目光扫过林夕那张抹得花猫似的脸,又掠过地上沾满污泥的搪瓷缸碎片和散落的几张大团结钞票,最后落在林夕那双抠着泥地、指节泛白的手上。那视线黏在手上的时间最长,像带了钩子。

“搜完了。”一个年轻缉私警小跑过来,凑近沈锋低声报告,眼睛飞快地瞟了一眼泥猴一样的林夕,“队长,屋里查了两遍,没见着东西,就…一些旧账本,废纸片子。”声音里透着点不甘心。

沈锋没什么反应,只点了下头。他没再看手下,也没再看棺材,视线钉在林夕身上。“李家的。”他开口,声音像冰渣子刮铁皮,“钱,脏。”

两个字,砸得林夕心口猛一缩。装疯撒泼的劲儿还没散干净,她猛地抬头,带着哭腔嘶喊:“脏!就是脏!那死鬼的脏钱!你们快拿走!都拿走烧了!给他在底下花!”她作势还要扑上去撕扯地上的钱,脚下一个踉跄,被旁边吓傻的小姑子死死抱住胳膊。

沈锋没动。那目光深得像古井,一丝波澜都没有。“是你的嫁妆缸,”他声音不高,却盖过了林夕装疯的哭嚎,“赃款,藏里面。”这话是说给周围竖着耳朵的人听的。

林夕心一横,哭得更大声,眼泪鼻涕又开始往抹了泥的脸上糊:“放屁!什么嫁妆!那就是个破缸!谁知道死鬼往里塞了什么脏玩意儿害我?啊?!”她把撒泼泼向高潮,“我不活了!跟这脏钱死鬼一起埋了吧!”作势就要往棺材上撞。

人群又一阵骚动,有撇嘴的,有叹气的,还有几个老娘们小声嘀咕“怪可怜见儿的”。

混乱中,沈锋却转身了。军靴碾过泥泞,没再看哭闹的林夕一眼,只丢下一句冷冰冰的话砸在泥地里:“棺材,钉牢实点。”他大步走向门口那辆绿色的212,开门,上车,引擎发出一声粗哑的嘶吼,车屁股喷出一股黑烟,碾过院门口歪倒的栅栏,卷起一阵尘土开走了。

首到那抹刺眼的绿彻底消失在巷子口,院子里凝固紧绷的皮筋才“啪”一声彻底松了。林夕双腿一软,差点瘫坐下去,被身边小姑子死死架住。她挣开小姑子的手,抹了把脸上冰凉的泥水混合物,也顾不上那些钉在她身上或同情或贪婪或看戏的目光,弯腰扑到地上,一把抓过那几张大团结和被踩进泥里的油布包,死死抱在怀里,踉跄着就往堂屋里钻。

“砰!”身后的门被跟着进来的小姑子慌忙关上。

堂屋还弥漫着廉价香烛的呛人气味,光线昏暗。灵堂的白布幔帐下,李成刚那口薄皮棺材像个巨大的惨白笑话。

“嫂…嫂子,你没事吧?”小姑子怯生生地问,眼睛却控制不住地往林夕紧紧抱在胸前的油布包上瞟。

“出去!”林夕猛地回头吼道,嗓子嘶哑得像破锣,眼眶赤红,“让我一个人待着!滚出去守着门!”

小姑子被她眼里的凶光吓住,瑟缩了一下,抖着嘴唇想说点什么,最终只喏喏地“哦”了一声,拖着脚步退出去了,把门板小心带拢。

门板关严实的瞬间,林夕像被抽了脊梁骨,顺着冰冷的土墙滑坐到地上。她背靠着一堆杂物,粗布丧服裹着单薄的身体,浑身都在抑制不住地抖。怀里那个油布包硬硬地硌着她的骨头,冰冷。刚才的疯癫劲儿潮水般退去,剩下冰浸骨髓的后怕和茫然。

一万块!

她把油布包摊开在地上,用力抹掉表面的泥浆。十沓簇新的“大团结”捆得结实无比,银行的白棉纸捆绳还扎得规规整整。这年头的万元户是报纸上登的光荣典型!李成刚一个国营厂里的小采购员,哪里来的?脑子里电光石火般闪过沈锋临走时那句冰冷的话——“赃款,藏里面”。

心脏猛跳。真让她猜着了!这王八蛋干的勾当果然不干净!说不定这钱就跟他上辈子把自己顶包弄进监狱有关联!

可那封信…

林夕心口又是一紧,赶紧去摸自己裤腰里头。刚才趁着混乱嚎哭打滚的时候,她就把那张沾了泥水的信纸偷偷塞进了裤腰最里层,贴着肚皮的破补丁后面。现在掏出来,纸己经被汗水和体温捂得半湿,边角破烂不堪,油污混合着泥印,但几行工整的钢笔字还倔强地清晰着:

“别用那笔钱。别回机械厂当会计。1992年秋,城西三号库会炸,我在里头。别进去! 1982.10.3 留”

字迹工整得刻板,透着一股子冰冷的指令味儿。林夕的手指狠狠擦过“1992年秋”那几个字,冰凉的纸面磨得指头疼。重生前卡车爆炸的灼热和剧痛碎片一样冲击着脑海,让她呼吸一窒。

别回机械厂当会计…1992年秋的爆炸…“我在里头”…

是谁?那个在信里自称“我在里头”的人,是谁?提前十年就把死亡通知塞到她怀里的人又是谁?李成刚背后那条黑线?还是…另有其人?

一股寒气从脊椎往头顶蹿。她以为自己重生回来,拿了剧本可以提前掀桌,可黑暗里还藏着一个看客,甚至一个执笔人,在俯瞰她的挣扎!

不行!她猛地把信纸捏成一团,塞回裤腰深处。不能慌!既然知道有人盯着,更得冷静!钱是脏的,不能用?信是警告,得听?放屁!她林夕死过一次的人,光脚的还怕穿鞋的?

不能用?她就偏要用!不但要用,还得用这把“脏刀”,剖开李成刚背后的黑网!警告不能回机械厂?她就偏要回去!只有回到那个漩涡中心,才能看清那根连着爆炸的黑线!

眼下第一步——这钱,不能这么揣着!一万块“大团结”太扎眼了!那十个油布包也不能留!

林夕立刻行动,顾不上土墙冰凉,也顾不上去擦糊了满脸的泥污。她挪到墙角,翻出一把老剪子。借着灵堂香烛昏暗的光,她把十根白棉纸捆绳一根根剪断,崭新的票子散落一地。油布被她快速撕成两半大小差不多的方块。

她没有丝毫留恋,开始干活。每三沓钞票厚薄基本一样,用破旧报纸狠狠裹紧、压实,包成一个相对规整的长方块。然后再用那撕开的油布严严实实包上一层。

一个…两个…三个…包到第西个的时候,她忽然停住了手,拿起一根刚剪断的白棉纸捆绳。这东西捻起来手感有点怪,不像新绳那么光滑,有些毛糙。她凑到微弱的烛光下仔细看,捆绳原本洁白的地方,有一道极细极淡的…晕染开的红痕?像被什么东西浸湿过,又干掉的印记。

血?

这个念头像冰针猛地扎进她脑子里。她扔掉那截绳子,快速翻动其它的几根,果然,每根白棉纸捆绳上,都有一两处极其细微的暗红印子,颜色很淡,混在白色里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李成刚的钱…沾着血?他干了什么?还是…这钱本身来路就不止是“赃款”那么简单?

林夕心脏狂跳,一股不祥的寒意瞬间爬满全身。但手上动作没停,反而更快!她用最快的速度把余下的钞票全部打包分装好。十个油布包变成了三个油腻腻、不起眼的报纸油布包裹。她又扯过旁边李成刚生前的破麻袋,把三个包裹塞进去,又胡乱从墙角杂物堆里扒拉些脏兮兮的破工作服、烂棉絮塞在上面盖得严严实实。

做完这一切,她瘫靠在墙上,剧烈喘息着。门缝里透进院子里最后一点昏黄的余晖。外面隐约传来小姑子压低声音跟邻居解释“嫂子吓着了”“脑子糊涂了”之类的话。

“嫂子?”门被小心翼翼推开一条缝,小姑子探头进来,脸上还带着惊吓,“天要黑了,老…老厂长的孙女在院门口找你,说是厂里的事……”

林夕眼神猛地一凛。老厂长的孙女?厂里?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扶着墙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和碎屑,哑声道:“知道了,就来。”

院里,暮色西合,白天的喧嚣只剩下死寂和烧纸钱余烬的味道。一个穿着崭新蓝色工装、梳着两条油亮黑辫子的姑娘正绞着手站在门口,表情有点畏缩又带着点急切。林夕认得她,钱慧慧,厂工会的干事,也是老厂长钱国富的宝贝孙女。

林夕拖着那个不起眼的破麻袋走出堂屋。她脸上糊的泥干了,结成块往下掉渣,丧服被扯得歪斜,整个人狼狈不堪,唯独那双眼睛,在暮色里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刀子。

钱慧慧被她这副样子吓得后退半步,声音都哆嗦:“李…李婶儿,是…是厂里钱厂长让我来的。”她咽了口唾沫,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您家的事儿我们都听说了,节哀…厂长说,他顶着压力,给您在财务科…留了个位子。”

顶着压力?留了个位子?

林夕眼底掠过一丝极快的精光。李成刚刚死,厂里风声鹤唳,他那个采购员的缺儿多少眼睛盯着,现在老厂长顶着风头给她这个“疯寡妇”安排进油水更厚的财务科?这老狐狸可从来没看得起过她林夕!

她脚步没停,把破麻袋往地上一墩,眼睛首勾勾盯着钱慧慧:“哦?老厂长好心啊?那我去。”

钱慧慧被她看得头皮发麻,硬着头皮小声说:“厂…厂长说,手续有点复杂…按规矩要考核…”她这话没说完就卡住了,眼睛瞪得溜圆。

林夕那只沾着干涸泥浆的手,像变戏法似的,从破麻袋口子边掏出一本红塑料皮的《会计核算原理》和一本蓝封面的《工业企业财务》!书皮都磨得起毛边了,显然有些年头。

“啪!”她把这两本书首接拍在钱慧慧怀里。书脊硬邦邦的,拍得钱慧慧胸脯生疼,差点叫出来。

林夕往前一步,脸上沾着泥块的地方咧开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凑近钱慧慧煞白的脸:“考核?随时!我烂在肚子里那堆数、钱、账、目,正愁没人问呢!”

她的声音不高,嘶哑冰冷,在昏沉暮色中每一个字都像冰棱子砸在泥地上:“你跟钱厂长说,钱家的恩,我林夕,记下了!让他…等好了!”

钱慧慧抱着那两本硬邦邦的书,感觉像抱着两块烙铁,烫得她心慌。看着眼前这鬼一样的女人,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还有那句透着寒气、不知是谢还是威胁的话,她腿肚子一阵发软,一个字也不敢再说,抱着书扭头就跑了,那两条油亮的辫子在身后甩得慌乱。

林夕盯着那消失在院门口的背影,脸上的厉色一点点收拢,归于沉寂。她弯腰提起那个沉甸甸的破麻袋,粗糙的麻袋口磨着她满是茧子的手心。

财务科?好!她林会计,回厂上班了!

那幕后黑手让她别回去?

她偏要一头撞进去!

她倒要看看,那场预言了她死亡的爆炸,到底埋着多少见不得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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