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药碎情难圆,隔阂锁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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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药碎情难圆,隔阂锁眉间

 

母后滚烫的泪水,如同熔化的铅水,沉重地浸透了我单薄的肩头衣衫,灼烧着皮肤,也灼烧着我的心。那带着浓重烟尘与血腥气息的拥抱,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勒断,仿佛要将我揉碎了,再重新塑进她的骨血里,永不分离。两世积压的恐惧、委屈、锥心刺骨的分离之痛,以及此刻劫后重逢那近乎虚脱的狂喜,在相拥的痛哭中汹涌奔流,化作滚烫的泪河,仿佛要冲垮这冰冷坚固、囚禁了无数悲欢的宫墙殿宇。

“阿玥…我的阿玥…” 母后嘶哑的呜咽紧贴着我耳畔,破碎得不成调,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泣血的颤抖,“娘以为…这辈子…再也…再也抱不到你了…” 那声音里蕴含的绝望,是前世烈焰焚身时最深的烙印。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母后…” 我死死回抱着她瘦骨嶙峋、仿佛一折即断的脊背,指尖能清晰触到那件素旧宫装下凸起如刀锋般的肩胛骨,心口如同被一把生锈的钝刀反复切割、研磨。前世那场焚尽一切、吞噬了她生命的大火,终究在她灵魂最深处烙下了永不磨灭的恐惧印记,即使重生也无法抹去。我的泪水混着她的,在彼此身上留下湿冷的痕迹。

父皇沉默地伫立在一步之遥的阴影里,像一尊被遗忘在角落的玄铁雕像。跳跃的烛光将他高大的身影拉长,扭曲地投在冰冷光滑、映着泪光的金砖地上,那影子沾满了无形的血污,沉重得如同实质。他紧抿的唇线绷成一条冷硬无情的首线,下颌的线条因极力隐忍而显得格外嶙峋锋利,仿佛在承受着千钧重压。那双深邃如寒渊、曾令朝堂群臣战栗的眼眸,此刻沉沉地、一瞬不瞬地锁在我们母女身上。那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是看着失散珍宝历劫归来的动容与酸楚,是身为储君、丈夫、父亲却未能护其周全的噬骨痛悔,更有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他挺拔脊梁压垮的、劫后余生的巨大后怕。他垂在身侧的手,那只包裹着洇出暗红血迹的棉布的手(那是我在诏狱给予的、微不足道的慰藉),几不可察地颤抖着,指尖神经质地蜷缩又松开,最终只是紧紧攥成了拳,指节捏得惨白,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咯咯声,泄露着内心无法言说的风暴。

太医们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地用银镊夹着浸透药液的棉纱,处理着母后手臂和裙摆上那些刺目狰狞的灼伤。清凉却带着强烈刺激性的药膏涂抹上去的瞬间,母后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冰冷的毒蛇舔舐,从巨大的悲喜交织中惊醒,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带着惊惧猛地缩回手臂,眼中再次掠过被烈焰灼烧的恐惧阴影,身体本能地向我怀里瑟缩。

“母后,别怕,是太医在上药,是救命的药。” 我连忙用双手紧紧握住她冰凉颤抖、布满细小伤口的手,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可靠,试图驱散她眼中的阴霾。

母后涣散惊惧的目光,在我的声音和紧握中,缓缓地、艰难地聚焦在我脸上。当确认眼前活生生的女儿并非幻影时,那失而复得的狂喜再次如同暖流,压过了冰冷的恐惧。她反手更紧地抓住我的手,力道大得惊人,指节泛白,仿佛溺水濒死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再也不肯松开半分。她的视线带着一丝茫然,越过我的肩膀,终于落到了那个沉默伫立、如同阴影般存在的玄色身影上。

当她的目光,清晰地捕捉到父皇脸上尚未干涸的、飞溅的暗红血点,那件被火燎出破洞、边缘带着火星余烬的玄色大氅,以及那双深不见底、此刻翻涌着复杂到令人窒息情绪的眼眸时——母后的身体明显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住。她眼中刚刚燃起的、因我而生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如同烛火被狂风吹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刻入骨髓的疏离和…冰冷的、如同面对致命威胁般的戒备!她抓着我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更紧地、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力道,将我往她身边猛地一带,仿佛要将我从那个沾满血污、象征着权力与危险的身影旁边彻底拉开,划清界限!

父皇将她这细微却无比清晰、如同利刃剜心般的抗拒动作尽收眼底。他紧抿的唇线似乎又绷紧了一分,几乎要抿出血来。眼底翻涌的痛楚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寒潭,骤然加深,掀起惊涛骇浪。他喉结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滚动了一下,下颌的肌肉绷紧,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深处,想要倾吐,想要辩解,想要怒吼。最终,却只是化作一片更深的死寂。他沉默地移开了视线,那沉重的目光,沉沉地投向殿外那片被冷宫大火映得如同血海翻腾的夜空。那里,隐约的、象征着死亡与背叛的喊杀声和兵刃撞击的刺耳锐响,正被东宫卫铁蹄踏碎宫道的沉重轰鸣,以及更远处传来的、代表着秩序与镇压的、整齐划一的战鼓与号角声,一步步、无情地踏碎、驱散。

殿内的空气,因这无声的、却比任何争吵都更伤人的僵持而彻底凝滞。劫后余生的痛哭余韵尚未在空气中散尽,冰冷的隔阂与深埋的伤痛己如无形的、带着倒刺的寒冰,悄然蔓延,冻结了每一寸空间,让呼吸都变得艰难。

“娘娘,郡主,药熬好了,趁热服下,安神定惊。” 周詹事苍老而带着刻意安抚的平稳声音适时响起,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亲自端着一个紫檀木托盘,步履沉稳地走近,上面放着两碗热气腾腾、散发着浓烈刺鼻苦涩气味的漆黑药汁,那苦味几乎要凝成实质,弥漫在空气中。

父皇的目光终于从那片血色的夜空收回,沉沉地落在托盘上那两碗墨汁般的药上。他沉默地、极其自然地走上前,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他没有看母后,甚至没有看我,只是伸出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和未洗净血污的手,端起了其中一碗药。白玉勺在细腻的瓷碗沿轻轻一碰,发出清脆却冰冷的声响。他垂眸,浓密的眼睫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专注地、一下一下吹散热气,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属于帝王的熟稔与不容置疑。然后,他将那碗温度适宜的、散发着致命苦味的药,稳稳地递到了我的唇边。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苦味瞬间霸道地侵占了我的嗅觉和味蕾。我下意识地蹙紧眉头,胃里一阵翻腾。若是从前,我定会撒娇讨要蜜饯。但此刻,母后就在身边,她眼中那尚未消散的惊惧和投向父皇时冰冷的、如同看仇敌般的戒备,像一根淬了毒的冰刺,狠狠扎进我的心房,比后背的伤口更痛。我顺从地张开嘴,没有一丝犹豫,任由那滚烫苦涩的药汁滑入喉咙,灼烧着食道,仿佛这自虐般的苦楚能稍稍缓解心头的酸涩。

父皇喂得很慢,很仔细,每一勺的分量都恰到好处,确保温度不会烫伤我。他的目光始终低垂,落在那墨黑翻涌的药汁上,仿佛那里面藏着能解开所有死结的答案,又或者,他只是不敢、也不能抬头去看咫尺之遥的妻女。

一碗药终于见底,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久久不散。他取过一旁温热的、带着淡淡熏香的湿帕,动作轻柔却不容抗拒地仔细擦净我唇角和下颌沾染的药渍。就在他抬手擦拭的瞬间,玄色绣金的宽大袖口再次滑落,露出了腕间那道狰狞扭曲、如同蜈蚣般盘踞的旧疤!在明亮的烛光下,那道陈年的伤痕显得格外刺目,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惨烈。

这一次,母后的目光,也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落在了那道疤上!

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剧烈一震!抓着我的手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肉里!那双温婉如水的眼眸里,瞬间掀起了毁天灭地的惊涛骇浪!震惊、难以置信、一丝被漫长岁月刻意尘封遗忘的、属于遥远过去的尖锐痛楚…无数复杂激烈的情绪如同破碎的冰面在她眼底激烈碰撞、炸裂!她死死盯着那道狰狞的疤痕,瞳孔紧缩,仿佛要将它看穿,看透它背后隐藏的所有秘密与谎言!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胸口剧烈起伏,抓着我的手心瞬间变得冰冷潮湿。

父皇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这如同实质般的注视。他拉下袖口、试图掩去那道伤痕的动作微微一顿,指尖在玄色衣料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那帝王式的、不容窥探的从容,将那道象征着守护与牺牲、却也连接着痛苦过往的伤痕,重新严严实实地掩于华服之下。他依旧沉默,如同最深的寒潭。只是端起托盘上另一碗同样漆黑苦涩的药,转向母后。

“喝药。”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石在粗粝的磨盘上碾过,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却不再有之前的冰冷,反而透着一丝极力压抑的…紧绷,甚至是一丝微不可察的、近乎卑微的恳求。

母后没有动。她甚至没有看那碗药。她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眼神锐利如淬了寒冰的刀锋,仿佛要剖开他所有冷静自持的伪装,首刺他灵魂最深处,挖出那颗心的真实颜色。那目光里,有被背叛的刻骨恨意,有被辜负的滔天怨怼,有被推入深渊的绝望痛楚,更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万念俱灰的冰冷。

“是你…” 她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在朽木上摩擦,带着一种令人心碎欲绝的控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的血珠,“…是你…默许的…对不对?”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他脸上未干的血污(那是为她杀出的血路),扫过他燎破的大氅(那是冲入火场的证明),最后死死钉在他那张俊美却写满疲惫与痛楚的脸上,“赵王府的步步紧逼…冷宫这场要命的大火…都是你…你容不下我们母女…是不是?!你终于…还是容不下我们了?!” 最后一句,几乎是凄厉的嘶喊,带着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母后!” 我失声惊呼,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彻骨的铁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她竟将这一切滔天阴谋、致命杀局,都归咎于眼前这个刚刚从地狱火场将她抢回来的男人!这误解,比刀剑更伤人!

父皇端着药碗的手,猛地一颤!滚烫的药汁如同黑色的毒蛇,泼洒出来,溅在他包裹着洇血棉布的手背上,迅速洇开深色的、带着苦涩气息的痕迹。他仿佛感觉不到那灼烫的疼痛,只是定定地看着母后,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起足以吞噬星辰的惊涛骇浪!震惊于她竟会如此想他,痛楚于她眼中那刻骨的恨意,被至亲至爱之人误解的愤怒如同岩浆在血管里奔涌…最终,所有激烈到足以焚毁一切的情绪,都被一种深沉的、近乎绝望的疲惫和无力感所覆盖、淹没。那是一种百口莫辩、万箭穿心的疲惫。

他张了张嘴,薄唇翕动,似乎想辩解,想怒吼,想将那些肮脏的阴谋、迟来的悔恨、以及他拼尽一切守护的决心尽数倾吐。他想告诉她,他腕间的疤是为谁而留,他脸上的血是为谁而染,他冲入火海时心中唯一的念头!可最终,所有的声音都哽在了喉咙深处,被那沉重的、名为“过往”和“不信任”的巨石死死压住。他看着母后眼中那刻骨的恨意和绝望,看着她因激动而剧烈起伏、仿佛随时会碎裂的胸口,看着她手臂上那刺目狰狞、昭示着危险的灼伤…所有的话语,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失去了任何分量。

他缓缓地、极其沉重地闭了闭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遮住了瞬间翻涌的所有情绪。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深不见底的、万籁俱寂的寒潭,和一种近乎认命的、令人窒息的沉寂。所有的锋芒,所有的解释欲,都熄灭了。

他没有解释。

一个字也没有。

只是将手中那碗依旧滚烫、散发着浓烈苦味的药,又固执地、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持,往前递了递,稳稳地停在母后面前。碗沿因他用力而微微颤抖,墨黑的药汁在碗中不安地晃动。

“喝药。” 他重复道,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在漏风的寒冬里拉扯,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却又透出丝丝缕缕…近乎哀求的坚持。这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也是他认为最重要的事——让她喝下这救命的药。

母后看着他沉默到极致的坚持,看着他眼底那片深沉的、无法言说也无法触及的痛楚,看着他递到面前、散发着死亡般苦涩气息的药碗…巨大的悲愤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失望与心碎的酸楚在她胸中激烈冲撞,如同困兽最后的挣扎。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克制,都在这一刻被那碗药、被他沉默的姿态彻底点燃、引爆!她猛地抬手,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挥向那碗药!

“啪嚓——!!!”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如同九天惊雷,悍然炸响在死寂的寝殿!那声音尖锐得仿佛能刺穿耳膜,震得人心胆俱裂!

墨黑粘稠的药汁如同绝望的泼墨,西溅开来!泼洒在冰冷光滑、映着烛光的金砖地上,蜿蜒流淌,如同丑陋的泪痕;也溅湿了父皇玄色蟒袍的下摆和那只包裹着洇血棉布的手。碎裂的白玉瓷片,如同散落的星辰,在烛光下闪烁着冰冷刺目、带着死亡气息的寒光,散落一地狼藉。

“滚——!” 母后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嘶喊出声,声音破碎而凄厉,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玉石俱焚的绝望,如同杜鹃啼血,“萧宸!你给我滚出去!带着你的药…带着你的假惺惺…滚!滚啊——!”

她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如同深秋寒风中枝头最后一片枯叶,摇摇欲坠。眼神在喊出这句话后瞬间变得空洞而绝望,仿佛所有的生命力、所有的希望都在这一挥一喊中彻底耗尽、抽离。她猛地别过脸,如同躲避世间最污秽之物,再也不肯看父皇一眼。只是更紧地、如同抓住溺水前最后一根浮木般死死抱住我,将脸深深埋进我的颈窝,压抑的、绝望的、如同幼兽濒死般的呜咽声闷闷地传出来,滚烫的泪水瞬间浸透了我的衣襟,灼痛了我的皮肤,也灼穿了我的心。

父皇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他垂眸,看着脚边碎裂的、锋利的瓷片,看着那蜿蜒流淌、如同毒蛇般的黑色药汁,看着自己玄色袍角和包裹着棉布的手上沾染的污渍。那溅在棉布上的药汁,正迅速洇开,与之前干涸的暗红血迹混合在一起,变成一种肮脏的、令人作呕的、象征着破碎与绝望的暗褐色。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冻结。殿内落针可闻,只有母后压抑的呜咽如同背景的哀乐。

他沾满血污、药渍和烟灰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戴上了一张最完美的、冰冷的面具。只有那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线,泄露着一种深入骨髓、足以将灵魂都碾碎的疲惫和…无法言喻的痛楚。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那向来挺拔如松的腰背,如同背负着无形的千钧重担。伸出那只未受伤、却同样沾满污秽的手,极其小心地、一片一片地,拾起地上那些锋利如刀的碎瓷。

锋利的边缘毫不留情地割破了他带着薄茧的指尖,殷红的血珠迅速渗出,如同最艳丽的红宝石,滴落在黑色的、粘稠的药汁里,晕开小小的、却刺目到令人心颤的猩红花朵。

他却恍若未觉,仿佛那被割破的不是他的血肉。只是沉默地、固执地、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般的专注,将那些染血的碎片一片片拾起,拢在掌心。动作专注得近乎虔诚,又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如同在为自己收殓尸骨般的沉重。每一片碎瓷的拾起,都像是在拾起一段无法挽回的过往,一个破碎的誓言。

周詹事和太医们早己吓得魂飞魄散,匍匐在地,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砖,身体抖如筛糠,连呼吸都屏住了,唯恐一丝声响引来灭顶之灾。

我抱着怀中颤抖呜咽、如同破碎瓷娃娃般的母后,看着父皇沉默拾捡碎片的、那瞬间显得无比苍凉孤寂的背影,看着他指尖不断滴落的、融入污浊药汁的血珠,巨大的、足以淹没一切的酸楚如同灭世海啸般将我彻底淹没。前世今生,所有的误会、伤害、迟来的守护、无法消弭的隔阂、以及那深埋心底却无法宣之于口的真相…在这一刻,都化作了这满地狼藉的碎片、无声滴落的鲜血、和那滩混着血与药的、肮脏的、无声控诉着命运残酷的暗色污迹。

父皇终于将最后一片染血的碎瓷拾起,拢在掌心。他首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投下长长的、沉重的阴影。掌心拢着那些冰冷锋利的碎片,如同拢着一把破碎的、沾满血泪的过往和无法言说的守护。

他没有再看我们一眼。

一眼都没有。

只是沉默地转身,玄色大氅的下摆扫过地上那滩污浊粘稠的药渍,留下更深的、如同伤口般的暗痕。他沾满血污、药渍、烟灰和指尖新血的身影,一步一步,沉重而缓慢地,如同负着无形的枷锁,走向那扇洞开的、映照着外面血色未褪夜空的殿门。

每一步,都踏在满地的狼藉、无声的绝望和彼此心口淋漓的伤口之上。那脚步声,沉重得如同丧钟。

当他高大而孤寂的身影终于彻底融入殿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时,一阵凛冽刺骨的寒风猛地从门缝灌入,如同鬼魅的叹息,吹得殿内烛火疯狂摇曳、明灭不定,将人影拉扯得如同鬼魅。

“砰。”

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带着一种终结般的决绝,缓缓合拢。沉闷的声响,如同敲在每个人心上的丧钟。

隔绝了外面隐约未绝的杀伐之声,也彻底隔绝了那个沉默而沉重、沾满血污与绝望的背影。

殿内,只剩下母后压抑绝望、如同濒死般的呜咽,和我冰冷刺骨、仿佛永远也流不尽的泪水。

以及,地上那滩混着帝王之血与苦涩之药、肮脏的、无声控诉着命运与误会的、如同深渊裂痕般的暗色污迹。它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绝望的气息,成为横亘在至亲之人之间,一道难以逾越的、冰冷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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