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苏……苏离？”
那声微弱、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穿透苏离被巨大震惊和悲痛撕裂的意识，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刺入她混乱的大脑。
苏离猛地抬头，泪水模糊的视线中，陈默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在氧气面罩下艰难地转向她。他醒了！那双总是充满阳光和执着的眼睛，此刻虽然虚弱、涣散，却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焦灼的关切，牢牢钉在跌坐在地、泪流满面、如同被世界遗弃的她身上。
“你……怎么了？”陈默的声音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胸腔里硬挤出来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谁……欺负你了？”
谁欺负你了……
这简短的、带着他惯有守护意味的问话，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狠狠捅进了苏离的心脏！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坚强，在这一刻被这纯粹的、濒死之际依旧牵挂她的关切，瞬间击得粉碎！
巨大的愧疚、无法言说的秘密、失而复得的“乐乐”带来的撕裂般的狂喜与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水，混合着滚烫的泪水，汹涌地冲垮了她最后的防线！
“陈默……”苏离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来，踉跄着扑到床边，颤抖的手想要去触碰他，却又怕惊扰到他脆弱的生命。“你……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一连串的、属于医生的本能关切冲口而出，带着失而复得的惊惶。
陈默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她泪痕交错的脸上，眉头因为剧烈的头痛而紧锁，眼神却越发困惑和担忧。“我……没事……”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视线费力地移动着，似乎想看清周围的环境，确认她的安全。“你……哭什么？出……什么事了？”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苏离紧握在胸前、微微颤抖的手上。
苏离顺着他的目光低头，心脏骤然停跳！
她的右手，因为刚才巨大的情绪冲击而一首无意识地紧握着！而在她紧握的掌心边缘，赫然露出了那个微型U盘的一角！那个装着“乐乐”照片、如同潘多拉魔盒的U盘！
陈默的目光瞬间凝固在那露出的金属边缘上！他那因重伤和麻醉而迟钝的思维，似乎被这个突兀出现的、不属于病房的物品强行激活了一丝警觉。
“那……是什么？”他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目光从U盘移到苏离惨白而惊恐的脸上。“你……手里……拿的什么？”
苏离如同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手，将U盘死死攥紧在掌心！身体瞬间绷紧如弓！不能！绝对不能让他看到！乐乐的存在是她最深、最痛的秘密，是缠绕她十几年的梦魇！更是此刻悬在她头顶、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陈默知道得越多，只会把他拖入更深的危险！
“没……没什么！”苏离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尖锐走调，带着明显的慌乱和遮掩，“一个……一个病人的资料U盘！不小心掉地上了！”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眼神躲闪，不敢首视陈默那充满困惑和探究的目光。
这反常的、近乎失控的慌乱，如同最刺眼的信号灯，瞬间点燃了陈默心底深处那根名为“怀疑”的引线！
他太了解苏离了。她可以在手术台上面对喷涌的动脉血而面不改色，可以在陆景深冰冷的枪口下保持惊人的镇定，却在此刻，因为一个“病人的资料U盘”而惊慌失措、泪流满面？！
这绝不可能！
一股混杂着剧烈头痛的、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了陈默的西肢百骸！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他混乱的意识——刚才他昏迷中隐约听到的争执？陆景深电话里的咆哮？苏离销毁录音器？还有眼前这个让她如此失态的U盘……难道……难道她和顾衍之间，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甚至……张雅的死，也和她有关？！她此刻的眼泪和慌乱，是愧疚？还是……欺骗？！
“你……骗我！”陈默的声音陡然拔高，因为激动和身体的虚弱而剧烈地咳嗽起来，带动着监护仪上的数值一阵波动！氧气面罩下，他的脸因为愤怒和痛苦而扭曲，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受伤和被背叛的狂怒！“苏离！你……你到底瞒着我什么？！那个U盘……到底……是什么？！”
他挣扎着想要抬起被束缚带固定着的手臂，试图指向苏离紧握的手，动作却牵动了头上的伤口，剧痛让他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陈默！你别动！冷静点！”苏离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看着他因激动而痛苦的样子，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他的伤势根本经不起任何情绪波动！“我没有骗你！真的只是一个病人的资料！你相信我！”她急切地解释着，伸手想去安抚他，却被陈默那充满愤怒和失望的眼神狠狠刺伤！
“信你？”陈默的声音因为剧痛和极度的失望而变得嘶哑破碎，如同濒死的野兽发出的悲鸣，“你让我……怎么信你？！陆景深……说你和顾衍……说录音器……还有你……你现在这个样子……”他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破旧的风箱在拉扯，“苏离……你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和那些事情……有关？！”
“我没有！陈默！你听我说！”苏离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巨大的秘密像巨石压在心口，让她几乎窒息。她想解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乐乐的照片就在她掌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你……走……”陈默猛地闭上眼睛，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带着一种心灰意冷的决绝和极度的疲惫，“我不想……看见你……走！”
最后那个“走”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苏离心上！她看着陈默紧闭双眼、痛苦而抗拒的侧脸，看着他额角纱布上再次渗出的殷红，看着他因激动而剧烈起伏的胸口……巨大的无力感和深入骨髓的悲伤瞬间将她淹没。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解释是徒劳的，真相是致命的。她只能死死攥紧那个藏着地狱般秘密的U盘，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楚。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再一步，泪水无声地汹涌滑落。
最终，她猛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ICU病房，将陈默那充满痛苦和失望的背影，以及那尖锐的监护仪警报声，彻底隔绝在厚重的房门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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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医院走廊，灯光惨白。苏离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无力地滑落，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她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呜咽从指缝间溢出。
信任……崩裂了。
陈默……恨她了。
乐乐……还活着，却在地狱里煎熬。
而她，被夹在中间，动弹不得，遍体鳞伤。
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像催命的符咒。苏离颤抖着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那个如同毒蛇般的名字——顾衍。
她盯着那个名字，眼神空洞，如同失去了灵魂。几秒钟后，她麻木地划开了接听键。
“苏医生，”顾衍的声音传来，依旧是那种低沉悦耳、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腔调，但此刻听在苏离耳中，却如同恶魔的低语，“看来，我们的‘小朋友’给你送了一份……相当震撼的礼物？”他刻意加重了“小朋友”三个字，带着一种心知肚明的、令人作呕的戏谑。
苏离握紧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发出嘶哑的声音：“……是你干的？乐乐……她在哪里？！”
“呵呵……”顾衍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苏医生，别急嘛。‘乐乐’小朋友暂时……很安全。当然，前提是，你足够‘配合’。”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那份‘礼物’，只是开胃菜。想要知道‘乐乐’的具置？想要确保她……继续安全？”顾衍刻意停顿了一下，留下一个充满威胁的空白，“那么，明天下午三点，带着‘L’的核心访问密钥，来‘老地方’找我。记住，一个人。别耍花样。”
“否则……”顾衍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针，一字一顿地扎进苏离的耳膜，“我不介意，让那位‘乐乐’小朋友，提前体验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绝望’。就像当年那场大火一样，嗯？”
电话脆利落地挂断，只剩下忙音如同毒蛇的嘶嘶声，在苏离耳边萦绕不去。
老地方……“L”的核心密钥……
顾衍终于图穷匕见！他要的，是彻底掌控“L”！用乐乐的命作为筹码！
苏离死死攥着手机，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剧烈颤抖！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钻心的疼痛，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她该怎么办？交出密钥？那等于将“L”和自己彻底卖给魔鬼！顾衍的野心绝不止于此！他只会变本加厉！乐乐也未必能真正得救！
不交？乐乐……那个照片里惊恐绝望的眼神，如同最残酷的诅咒，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无法承受再次失去乐乐的痛苦！更无法承受乐乐因她而遭受更可怕的折磨！
巨大的痛苦和两难的抉择如同绞索，死死勒住了她的咽喉！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仰起头，泪水无声地滑落，流入鬓角。惨白的灯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就在这绝望的深渊中，她紧握着手机的手，因为用力过度，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了屏幕边缘。屏幕幽幽亮起，那张被她保存在加密相册里的“乐乐”照片，再次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女孩惊恐绝望的眼神，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狠狠剜着她的心脏。
突然！
苏离的目光猛地定格在照片的背景角落！
刚才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乐乐身上，完全忽略了照片的环境细节。此刻，在冷静下来的、属于“L”的锐利观察力下，照片背景里，那个堆满杂物的旧仓库角落，一些模糊的细节骤然变得清晰起来！
在乐乐蜷缩的破毯子旁边，散落着几个被踩扁的、印着模糊字迹的纸箱。其中一个纸箱的侧面上，似乎印着一个褪色的、残缺的LOGO图案！
那图案……像是一只抽象的、展翅的鸟……旁边还有几个模糊不清的字母……
苏离的心脏猛地一抽！这个LOGO……她一定在哪里见过！在某个特定的、与医疗或废弃工厂相关的档案或报道里！
电光石火间，一个名字如同闪电般劈入她的脑海！
——**“飞鸿制药”！**
那是十几年前，城西一家因为严重污染和非法倾倒化学废料而被强制关停、彻底废弃的药厂！当年那场震惊全市、导致福利院搬迁的化工污染事件，源头之一就是它！而乐乐所在的福利院旧址，就在飞鸿制药废弃厂区附近不到两公里的地方！
废弃的飞鸿制药厂区！那里地形复杂，厂房众多，荒废多年，人迹罕至！是藏匿一个孩子最“理想”的地点！
乐乐……很可能就在那里！
这个发现如同黑暗中的一道惊雷，瞬间照亮了苏离绝望的心境！她猛地站起身，眼中爆发出一种绝境逢生的、近乎疯狂的光芒！
她不能去顾衍的“老地方”！那是个陷阱！她必须去飞鸿制药！必须亲自去确认！必须救出乐乐！
然而，就在苏离因为这个发现而心神激荡、决意孤注一掷的瞬间——
ICU病房厚重的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了一条缝隙。
一个穿着粉色护士服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站在门缝的阴影里。
是林小薇！那个送来水果托盘和U盘的护士！
她脸上依旧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里，此刻没有任何刻板的关切，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如同毒蛇锁定猎物般的、洞悉一切的幽光！
她的目光，越过跌坐在地、刚刚站起、脸上还带着泪痕和决绝之色的苏离，精准地、如同手术刀般，落在了苏离手中亮着的手机屏幕上——屏幕上，那张“乐乐”在废弃仓库的照片，清晰可见！
林小薇的眼底，瞬间掠过一丝极其诡秘、如同寒冰般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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