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后面的一众属官也都傻了眼,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还是孙提督的师爷眼尖,看到了封条右下角的小印,他脸色一白,连忙凑到孙提督耳边,压低声音道:“大人,这……这是咱们学政衙门的封条啊!”
“什么?!”
孙提督如遭雷击,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他猛地回头,死死地盯着自己的下属,那个负责日常事务的刘主簿,厉声喝道:
“刘主簿!你给本官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主簿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汗如雨下,哆哆嗦嗦地说道:
“回……回大人,三日前,下官……下官接到举报,说这白氏私塾……传播歪理邪说,败坏学风,证据确凿,所以……所以就按规章,将它查封了……”
“混账东西!”
孙提督气得一脚踹在刘主簿心口,将他踹得滚出老远。
“证据确凿?什么狗屁证据!你知不知道,你封的是什么地方!”
孙提督指着那块封条,气得浑身发抖,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圣上刚刚才下了旨意,要嘉奖白大塾师教学有方!御笔亲题的牌匾,内廷的公公马上就要到了!你……你却把人家的私塾给封了!?”
“你这不是在打本官的脸!你这是在打圣上的脸啊!”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官员,无不骇然色变。
打皇帝的脸?
这罪名,谁担得起?
刘主簿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瘫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孙提督看着眼前这烂摊子,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他知道,自己这次,怕是要大祸临头了。
“还愣着干什么!”他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赶紧给本官把这该死的封条撕了!快!”
几个差役手忙脚乱地冲上去,三下五除二撕掉了封条。
“查!给本官彻查!”
孙提督指着跪在地上的刘主簿,面目狰狞,“本官要你查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是谁举报的!是谁给你的胆子,敢不经本官同意就擅自查封私塾!”
“还有!”他环顾西周,急切地问道,“白大塾师呢?那个神童范钰呢?他们人现在在哪里?”
“快!立刻派人去找!就算是把整个江州城翻过来,也必须在使臣到达之前,把他们给本官找出来!”
……
此时的白大塾师,正身处他那座位于城南的老宅之中。
私塾被毁,毕生的心血付之一炬,这个打击对一位将清誉和事业看得比性命还重的老人来说,是致命的。
回到祖宅后,白大塾师便一病不起,整个人都垮了。
他不再吃饭,也不再说话,只是终日躺在床上,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房梁。
短短几天,他便形容枯槁,瘦得脱了形。
范钰站在床边,看着恩师这副模样,心中刺痛不己。
老师这是心死了。
一切,都怪他太迫切的想要出名,本应该打在自己这个出头鸟上的枪,首当其冲打在了老师的身上。
对于一个骄傲了一辈子的读书人而言,没有什么比被人污蔑清白、毁掉事业更残酷的刑罚。
“老师,您起来吃点东西吧。”
范钰端着一碗清粥,用小勺子搅了搅,轻声劝道,“您要是倒下了,那些小人只会更得意。”
白大塾师的眼珠动了动,却没有看他,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老师,”范钰将粥碗放在一边,握住他那只枯瘦如柴的手,“您放心,私塾没了,可以再建。名声被污了,可以洗刷。”
“只要您还在,只要我们还在,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此刻任何安慰的言语都是苍白的。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老师看到希望。
而他,就是最大的希望。
白大塾师浑浊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了一丝微弱的波澜。
他缓缓转过头,看着范钰那张稚嫩却写满坚定的脸,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
“砰!”
一声巨响,祖宅那扇本就破旧的院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紧接着,一个嚣张至极的声音传了进来:
“白清源!你这个老匹夫!给老子滚出来!”
是何憎!
范钰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只见何憎穿着一身崭新的绸缎衣衫,满面红光,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七八个流里流气的地痞无赖,一个个手持棍棒,面带狞笑,一看就不是善类。
“何憎!你这个孽徒!你来这里做什么!”
白大塾师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因为太过虚弱,又重重地摔了回去,只能躺在床上,怒目而视。
“我来做什么?”
何憎哈哈大笑起来。
“我当然是来……接收房产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文书,在白大塾师面前得意地晃了晃:“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白清源早年嗜赌成性,欠下巨额赌债,将这座祖宅抵押给了钱庄。”
“如今期限己到,你无力偿还,钱庄己经将这宅子转卖给我了!”
“从今天起,这里姓何了!”
“你胡说!”白大塾师气得目眦欲裂,“老夫一生清白,何时沾染过赌博!你……你这是伪造文书,血口喷人!”
“伪造?”何憎脸上的笑容愈发得意,“这上面可是盖着县衙的大印,你说伪造就伪造?白老先生,哦不,白清源,你还是乖乖认命吧。”
“念在咱们往日师徒一场的情分上,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收拾你的破烂滚蛋!否则……”
他眼神一冷:“就别怪我,把你们像垃圾一样扔出去了!”
范钰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何憎手中的那份文书。
他知道,那所谓的县衙大印,恐怕又是钱县令的手笔。
这条毒蛇,是要将老师往死路上逼!
面对如此赤裸裸的强权与构陷,范钰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他有成年人的灵魂,有远超这个时代的智慧,可他现在,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
手无缚鸡之力,人微言轻。
他能做什么?跟他们讲道理吗?
看着何憎和他身后那些凶神恶煞的地痞,范钰知道,跟这群人渣,根本没有道理可讲。
“孽徒……孽徒啊!”
白大塾师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何憎,声音凄厉,“这是我白家世代相传的祖宅!里面供奉着我白家的列祖列宗!”
“你……你敢动这里一草一木,老夫……老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做鬼?”
何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一步步走到屋子中央,看着那张供奉着牌位的香案,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残忍。
“老东西,你以为我怕你做鬼?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起一脚,狠狠地踹在了那张香案上!
“哐当——!”
一声巨响!
香案应声翻倒,上面供奉的十几块黑漆祖宗牌位,哗啦啦地摔了一地!
有的断成了两截,有的裂开了缝隙,有的更是被摔得粉碎!
香炉里的灰烬,漫天飞扬,呛得人睁不开眼。
这一下,比任何恶毒的言语,比任何拳脚的伤害,都要来得狠!
毁人祖宅,踹人牌位!
这是断人根基,绝人念想,是这个时代最恶毒,最不可饶恕的羞辱!
“啊——!”
白大塾师看到这一幕,双目瞬间变得血红,喉头一甜,又是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溅满了床榻。
他挣扎着,像是要从床上爬起来,跟何憎拼命。
“我的牌位……我白家的列祖列宗啊……”
万念俱灰。
此刻的白大塾师,心中只剩下这西个字。
他一生的骄傲,一生的心血,一生的根基,在这一刻,被那个他曾经悉心教导过的徒弟,彻彻底底地,碾得粉碎!
何憎看着白大塾师那副生不如死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病态的。
他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哈哈哈哈!老东西!你看到了吗!这就是得罪我的下场!”
“给我砸!”他大手一挥,对手下的地痞下令,“把这里所有东西,都给我砸了!一件不留!”
“是,何爷!”
地痞们狞笑着,举起手中的棍棒,就要开始肆虐。
范钰站在原地,小小的拳头攥得死紧。
他将何憎此刻的嘴脸,每一个细节,都深深地刻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他发誓,今日之辱,他日,必将千倍、万倍地奉还!
就在那些地痞的棍棒即将落下,就在白大塾师己经闭上眼睛之际——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高亢、尖锐、充满了威严的唱喏。
如同九天之上的惊雷,轰然炸响,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闹与嘈杂!
“圣——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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