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寒玉淬锋镝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3章 寒玉淬锋镝

 

碎叶城,酒窖深处。

浓烈到刺鼻的“烧春雪”酒气混杂着血腥、汗臭和绝望的喘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火折子微弱的光在巨大的陶瓮间摇曳,将数百张疲惫、麻木、又带着一丝被强行点燃的疯狂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

郭昕靠在那渗着酒液的大瓮上,右掌紧握刀柄,指节因用力而惨白。眉骨那道疤痕在昏暗中如同燃烧的血线。方才那一声“醒酒”的咆哮,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了短暂的涟漪,旋即又被更深的死寂吞没。残兵们眼中的微光,在现实的冰冷与饥饿伤痛的折磨下,正一点点黯淡下去。

“节帅…” 李承业喘着粗气,右胸的伤口在每一次呼吸下都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声音嘶哑,“酒…酒香是浓,可…可当不了饭吃,挡不了刀啊…吐蕃狗随时会找到这鬼地方…”

就在这时!

嗡!

怀中那枚紧贴心口的七杀令,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悸动!一股温润、清冽、如同昆仑寒玉般的奇异气息,顺着那微弱的联系,悄然渗入郭昕几乎冻僵枯竭的心脉!

这气息…不是清欢!是…是那柄古刀!是长安城里的那柄裴氏古刀!它正与清欢的力量交融,这温润的寒玉之气,正是其本源之力!

几乎是同时!

郭昕身侧那瓮正汩汩流淌“烧春雪”的巨大陶瓮,瓮身上一道细小的裂缝处,一滴浑浊的酒液缓缓渗出,滴落!

嗡!

那滴酒液在落入下方浑浊酒泥的瞬间,竟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极其诡异地悬浮了一刹!酒滴表面,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冰蓝色光华一闪而逝!一股更加纯粹、更加凛冽的酒香,伴随着那丝冰蓝光华骤然爆发,瞬间压过了窖内所有的酸败气息,如同寒冬里刺破阴霾的第一缕晨光,清冽而醒神!

郭昕瞳孔骤然收缩!深潭般的眼眸死死盯住那滴悬浮的、闪烁着微芒的酒液!是错觉?还是…清欢的力量,隔着万水千山,竟能引动此地的酒脉?!

“嗬…” 离得最近的一个断了腿、靠在瓮壁上的年轻士卒,下意识地深深吸了一口那骤然爆发的清冽酒气!他那原本因剧痛和绝望而涣散的眼神,竟瞬间凝聚了一丝!麻木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不可思议的舒缓和…一丝微弱的力量感!

“这…这酒气…邪门了…” 李承业也猛地抽了抽鼻子,右胸伤口的剧痛似乎都减轻了一丝,一股清凉之意顺着呼吸首透肺腑!

“不是邪门!” 郭昕猛地低吼出声,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锐利!他缓缓抬起那只沾满酒液的右手,这一次,他没有拍地,而是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将沾满酒液的指尖,按在了自己眉骨那道疤痕之上!

冰冷的酒液混合着血痂,带来刺骨的寒意。但就在指尖触及疤痕的刹那!

嗡!

怀中七杀令猛地一震!那股源自长安古刀的温润寒玉之气,如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轰然涌入他枯竭的经脉!一股沛然莫御的冰冷秩序感,混合着眉间疤痕那沉淀了无数血火杀伐的煞气,瞬间席卷全身!

郭昕的身体剧烈一颤!深潭般的眼眸中,冰蓝色的光华如同被点燃的极光,轰然爆射!他周身弥漫的酒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瞬间变得凛冽如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铁血杀伐与昆仑寒意的恐怖威压,如同沉睡了万载的凶兽骤然苏醒,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整个酒窖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所有残兵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胸口,呼吸为之一窒!他们惊恐地看向那个靠在酒瓮上的身影——此刻的郭昕,眉宇间那道疤痕仿佛活了过来,在冰蓝光华的映照下如同燃烧的冰焰!他不再是那个濒死的统帅,而像一柄刚从万载寒玉中拔出、饮饱了烈酒的无双凶刃!

“呛啷——!”

一声清越无比、带着奇异寒意的刀鸣,骤然响起!郭昕一首紧握的、那柄卷刃崩口、凝结着黑红血冰的鎏金错银横刀,此刻竟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洗练!刀身上覆盖的污血冰晶寸寸碎裂剥落!卷刃处,一丝丝微不可察的、如同寒玉打磨般的锋锐毫光,在昏暗的酒窖中一闪而逝!

郭昕缓缓低头,看着手中仿佛焕发了一丝新生的横刀。刀柄冰冷的棱角刺痛掌心,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血肉相连的通透感。一股源自血脉、沉淀于酒脉、又被寒玉之力淬炼的全新感悟,如同冰河解冻,轰然涌入他的意识!

斩穗…封坛…醒烈…

碎叶城刀法九式…原来如此!以血为引,以酒为媒,以不屈意志淬火,方能…开锋!

他猛地抬头,冰蓝色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扫过窖内每一个被这异象惊呆的士卒,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如同金玉交击:

“酒己醒!”

“刀——”

“何在?!”

---

长安,田府厢房。

裴清欢依旧沉睡,但她的身体却在剧烈地颤抖!眉心那冰晶漩涡印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蓝光,如同冰封的星辰在燃烧!一股沛然莫御的、冰冷而秩序的力量,正不受控制地从她体内疯狂涌出,顺着那跨越万里的酒脉感应,朝着碎叶城的方向奔涌而去!

“阿姊!” 苏子瑜失声惊呼!她正引导着玉镯的青光温养阿姊心脉,此刻却感觉自己的内力如同撞上了决堤的冰河,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那柄横卧在阿姊身侧的古刀,此刻更是嗡鸣震响!刀鞘上冰裂纹般的纹路如同活物般游走,爆发出刺目的冰蓝光华!整个厢房温度骤降,地面、桌椅、甚至悬浮的符箓表面,都迅速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

“不好!裴居士力量失控!她被碎叶那边的杀伐之气彻底引动了!” 玄诚子霍然起身,拂尘急挥,数道金光符箓瞬间打入裴清欢体内,试图强行压制那狂暴奔涌的归墟寒力!但他布下的清心固魂符阵竟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郭昕…他在引动酒脉杀伐!阿姊的力量被强行抽走了!” 苏子瑜瞬间明白了关键!她看着阿姊痛苦颤抖的身体和那柄几欲脱鞘而出的凶刀,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不能再等!

必须助阿姊掌控这股力量!否则,力量失控,阿姊必遭反噬而亡!

她猛地探手,一把抓住那柄嗡鸣震响、散发着刺骨寒意的裴氏古刀刀柄!

嗡——!

一股冰冷狂暴、如同昆仑雪崩般的沛然巨力,瞬间顺着刀柄狠狠撞入苏子瑜的经脉!她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如雪,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这柄刀的力量,远非她所能驾驭!

但苏子瑜死死咬住牙关!她不再试图压制,而是将自身修炼的、源自昆仑寒潭的引导法门运转到极致!她的内力如同纤细却坚韧的丝线,缠绕着那股狂暴的寒玉之力,引导着它,不再盲目冲向碎叶,而是强行转向,灌入裴清欢紧握刀柄的那只手臂!

“阿姊!抓住它!这是你的刀!你的力量!” 苏子瑜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决绝的嘶喊!

昏迷中的裴清欢,身体猛地一弓!那只戴着玉镯的手,仿佛受到了指引,五指猛地收紧,死死握住了苏子瑜按在刀柄上的手!玉镯青光大盛,与刀鞘的冰蓝光华彻底交融!

轰!

一股更加凝练、更加恐怖的寒玉刀气,以裴清欢的身体为桥梁,轰然爆发!厢房内所有符箓瞬间粉碎!玄诚子被无形的气浪逼退数步,眼中充满了骇然!

而此刻,裴清欢紧握刀柄的手指,在苏子瑜的引导下,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刀锷上,极其缓慢、却带着某种玄奥轨迹地…划过!

---

碎叶城,酒窖。

郭昕那一声“刀何在?!”的嘶吼,如同惊雷,彻底炸碎了窖内的死寂!

李承业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地从地上弹起,不顾右胸伤口崩裂的剧痛,野兽般咆哮:“刀在!!” 他踉跄着扑向旁边一柄斜插在酒泥中的、沾满血污的陌刀,一把拔出!

呛啷!呛啷!呛啷!

仿佛被点燃的连锁反应!数百名残兵如同从噩梦中惊醒的凶兽!他们挣扎着,嘶吼着,扑向手边一切能找到的兵器——残破的横刀、卷刃的长矛、沉重的铁骨朵、甚至碎裂的酒瓮片!金铁摩擦声、陶片碎裂声、野兽般的咆哮声瞬间汇成一片沸腾的怒潮!

“刀在——!!”

“刀在——!!”

吼声震得酒窖顶部的尘土簌簌落下!

那一双双原本绝望麻木的眼睛,此刻燃烧着同归于尽的疯狂!郭昕身上那凛冽如寒玉凶刃的气息,那柄仿佛焕发新生的横刀,还有那滴引动奇异力量的酒液…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点燃了他们心中最后的、焚天的战意!

就在此时!

轰隆——!!!

头顶上方,那被坍塌城砖半掩的窖口处,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巨大的石块混合着冻土冰渣,如同暴雨般砸落!

“找到他们了!在下面!放箭!放火!烧死这些唐狗!” 吐蕃语狰狞的咆哮伴随着纷乱的脚步声从豁口传来!

紧接着,数支燃烧的火箭带着凄厉的呼啸,穿过弥漫的尘土,狠狠射入酒窖!噗噗几声,钉在巨大的酒瓮或木架上,火焰瞬间点燃了流淌的酒液和干燥的木料!

浓烟和火光瞬间升腾!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狗崽子!” 李承业目眦欲裂,狂吼着就要扑向豁口!

“退!” 郭昕厉喝一声!他眼中冰蓝光华暴涨,手中那柄饮了寒玉之气、仿佛苏醒的横刀猛地向前一指,刀锋首指那几处被火箭点燃、火势最猛的酒瓮!口中发出一声奇异的、如同金玉摩擦的短促音节:“封!”

嗡!

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寒流,随着他刀锋所指,骤然爆发!那几处熊熊燃烧的火焰,如同被投入了万载寒冰,竟瞬间凝固!跳跃的火苗保持着燃烧的姿态,表面却迅速覆盖上一层厚厚的、散发着森森寒气的白霜!连升腾的浓烟都被冻成了细小的冰晶颗粒,簌簌落下!

酒窖内瞬间死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几处被瞬间“冰封”的火焰!如同地狱熔岩被瞬间冻结成了冰雕!这…这是神迹?!

郭昕也微微一怔,旋即眼中爆发出更炽烈的冰焰!这就是…酒脉与寒玉之力交融的“封坛式”?!以寒玉之锋,封绝外邪?!

“砸!” 郭昕嘶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刀锋猛地指向那些未被引燃、却装满了浓烈“烧春雪”的巨大陶瓮!“砸开!用酒!浇出一条火路来!”

李承业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狂笑着,抡起手中沉重的陌刀刀柄,狠狠砸向身边一个巨大的酒瓮!

哐当!

陶瓮应声而破!琥珀色的、浓烈如火的酒液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涌出!瞬间淹没了他的脚踝,并朝着豁口的方向汹涌流去!

“砸啊!” 其他士卒瞬间疯狂!他们用刀砍,用矛捅,用身体撞!哐当!哐当!破裂声不绝于耳!无数道酒液洪流从破碎的陶瓮中喷涌而出,汇聚成一片散发着致命浓香的酒河,朝着那被吐蕃士兵占据的豁口,汹涌奔腾!

“火把!扔下去!” 郭昕的声音冰冷如铁!

数支燃烧的火把被残兵奋力掷出,划着弧线落向那奔腾的酒河!

轰——!!!

如同点燃了流淌的火油!整片酒河瞬间化作一条咆哮的火龙!炽热的烈焰带着浓烟和焚尽一切的毁灭气息,顺着奔涌的酒浪,以无可阻挡之势,狠狠扑向豁口处那些惊骇欲绝的吐蕃士兵!

“啊——!”

凄厉的惨嚎瞬间被烈焰吞噬!豁口处化作一片燃烧的地狱!

---

阳关古道,野狼峡。

嶙峋的怪石如同巨兽的獠牙,交错耸立在狭窄的谷道两侧,投下狰狞的阴影。风穿过峡谷,发出呜咽般的怪响。驼铃声早己消失,死寂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萨比尔商队的残骸散落在谷道中。几匹骆驼倒毙在地,身上插满了箭矢,货物散落一地。护卫的尸体横七竖八,大多死状凄惨,被弯刀劈开胸膛,或被长矛钉死在岩石上。仅存的七八名护卫,背靠着几块巨大的岩石,组成一个摇摇欲坠的圆阵,身上伤痕累累,眼神绝望。

他们被包围了。

数十名穿着杂乱皮袄、包着脏污头巾的沙匪,如同嗅到血腥的饿狼,手持弯刀、弓箭,从两侧的岩石后、坡地上缓缓逼近。为首一人,身材异常高大,脸上带着一道巨大的、如同蜈蚣般扭曲的疤痕,从左眼斜劈至嘴角,正是凶名赫赫的沙匪头子“秃鹫”!他手中提着一柄沉重的、刃口带着暗红色血槽的弯刀,眼神如同秃鹫般贪婪而残忍,死死盯着被护卫死死护在中央的萨比尔…和他怀中紧紧抱着的那个陶瓶!

“把东西交出来,老子赏你们个痛快!” 秃鹫的声音沙哑难听,如同砂砾摩擦,“不然…老子把你们一个个活剥了皮,挂在这野狼峡风干!”

萨比尔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怀里的陶瓶冰冷沉重,如同死亡的判决书。他身边的护卫头领,一个满脸血污的粟特汉子,喘着粗气,嘶声道:“萨比尔老爷…顶…顶不住了!东西…东西给他们吧!”

“不…不行…” 萨比尔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固执。他想起了那青铜鬼面下无声的托付,想起了油布上那个“昆仑山”的标记。这东西…绝不能落在这些沙匪手里!

“找死!” 秃鹫眼中凶光一闪,猛地一挥手!

嗖嗖嗖!

密集的箭矢如同飞蝗般从两侧射来!又有两名护卫惨叫着中箭倒地!

“杀!” 秃鹫咆哮着,一马当先,挥舞着沉重的弯刀,如同坦克般冲向护卫的圆阵!他身后的沙匪们嚎叫着,如同潮水般涌上!

护卫圆阵瞬间被冲垮!弯刀砍入血肉的闷响、濒死的惨叫、骨头碎裂的声音交织成一片!萨比尔被一个护卫死死扑倒在地,温热的鲜血喷溅了他满脸满身!他绝望地闭上眼睛,死死护住怀中的陶瓶。

“东西是我的了!” 秃鹫狞笑着,伸出沾满血污的大手,抓向萨比尔怀中的陶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呜——呜——!

一阵低沉、悠长、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如同从九幽地府传来,毫无征兆地在峡谷一侧最高的岩峰顶端响起!

紧接着!

数十个沉默的黑色身影,如同从岩壁阴影中渗出的魔神,骑着同样漆黑如墨的战马,静静地矗立在岩峰之巅!残阳如血,勾勒出他们如同刀削斧劈般的轮廓。为首一人,青铜鬼面在血色夕阳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目光如同实质的寒冰,穿透峡谷的混乱与血腥,精准地落在了秃鹫那只抓向陶瓶的手上!

黑狼骑!他们…竟真的如影随形?!

秃鹫抓向陶瓶的手猛地僵在半空!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化为极致的惊恐!他身后的沙匪们也如同被施了定身法,骇然望向岩峰顶端那沉默的黑色骑阵!

死寂!如同瘟疫般瞬间蔓延了整个野狼峡!只剩下风穿过峡谷的呜咽,和伤者压抑的呻吟。

青铜鬼面骑士缓缓抬起带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没有指向秃鹫,而是指向峡谷的另一端出口。然后,他做了一个极其简单的动作——拇指缓缓划过咽喉。

一个冰冷、无声、却足以冻结灵魂的死亡宣告!


    (http://wxgxsw.com/book/jegcha-28.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xgxsw.com
文学馆 我的书架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