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市中医院针灸推拿科的见习,成了陈枢理论联系实践的最佳课堂。他像一块沉默的海绵,吸收着吴主任和科室其他医生宝贵的临床经验。系统【病例记录】功能将每一个案例的西诊信息、辨证过程、治疗手段(针灸、推拿、方药)及后续反馈都详细存储,形成他私人的“临床数据库”。
这天下午,诊室来了一位西十多岁的男性患者,姓张。主诉:反复胃脘胀满、隐痛三年,加重一周。西医检查:胃镜提示“慢性浅表性胃炎”,幽门螺杆菌(-)。服用了各种抑酸药、胃黏膜保护剂,效果不佳,时好时坏。症状多在饭后、情绪不佳时加重,伴有嗳气、反酸、食欲不振、大便时溏。
吴主任仔细诊察:
* 望:面色萎黄,形体偏瘦,精神倦怠。
* 闻: 口气微有酸腐味。
* 问:平素思虑多,压力大。畏食生冷。舌象?
* 切:吴主任搭脉片刻,示意陈枢也来感受一下。
陈枢凝神屏息,三指搭上患者手腕。系统【脉诊辅助】开启,指尖的感知被放大、解析。他感受到脉象沉取方得(沉),跳动偏慢(迟),力量不足(弱),形态不够流畅,略带滞涩感(弦细)。“沉迟弱……略带弦细?”陈枢不确定地看向吴主任。
吴主任赞许地点点头:“不错,有进步。此乃**沉迟弱兼弦细脉**。再看舌象。”
患者伸出舌头:舌质淡,边有齿痕,苔白腻而厚。
“综合西诊:胃脘胀痛、嗳气反酸、纳差便溏、面色萎黄、神疲乏力、舌淡齿痕苔白腻、脉沉迟弱弦细。”吴主任缓缓道,“此证属何病机?当用何方?”
陈枢脑中飞速运转,结合《金匮要略·呕吐哕下利病脉证治》及《脾胃论》相关论述:“患者长期思虑伤脾,又畏食生冷,损伤中阳。脾主运化,脾虚则运化无力,水谷不化精微,反生痰湿,阻滞中焦气机,故见胃脘胀满、嗳气、纳差、便溏。湿浊中阻,胃失和降,故反酸、隐痛。舌淡齿痕苔白腻为脾虚湿盛之象,脉沉迟弱主里虚寒,弦细主气滞不畅。病机核心:脾胃虚寒,湿浊中阻,气机不畅。治当温中健脾,化湿和胃,理气止痛。方选……香砂六君子汤加减?”
“思路清晰,方证对应。”吴主任眼中露出欣慰,“确为香砂六君子汤证(人参、白术、茯苓、甘草、陈皮、半夏、木香、砂仁)。可再加干姜温中,焦三仙助运化。”
吴主任提笔开方,并配合针刺:取穴中脘、足三里(健脾和胃)、内关(宽胸止呕)、公孙(通调冲脉,和胃降逆)。陈枢认真记录,并在系统模拟中验证着选穴的合理性。
就在这时,诊室门口响起一个略带质疑的声音:
“吴主任,您这诊断……是不是太主观了?就靠看看舌头,摸摸脉,问问感觉,就断定是‘脾胃虚寒湿阻’?”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西医站在门口,胸牌上写着“消化内科 李铭”。他显然是路过,听到里面的讨论,忍不住插话。他手里拿着张先生的胃镜报告单复印件,指着上面的“慢性浅表性胃炎”字样:“患者有明确的胃黏膜炎症,我们消化科的处理方案是标准的PPI(质子泵抑制剂)抑酸、黏膜保护剂,必要时加用促动力药。您这‘温中健脾化湿’的理论,有循证依据吗?那些草药成分复杂,作用机制不明,安全性如何保证?”
诊室里的气氛瞬间有些凝滞。张先生也有些不安地看向吴主任和陈枢。
吴主任神色不变,捋了捋胡须,温和但坚定地说:“李医生,中西医看待疾病的视角不同。西医看的是胃黏膜的局部损伤,我们看的是脾胃整体功能的失调。患者炎症虽在,但根源在于脾虚运化无力、湿浊内生,局部炎症只是结果之一。单纯抑酸保护黏膜,是‘扬汤止沸’,而健脾化湿,恢复中焦运化功能,才是‘釜底抽薪’。至于方药安全,香砂六君子汤是千年古方,组成平和,君臣佐使配伍严谨,安全性历经考验。”
李铭扶了扶眼镜,显然不服:“吴主任,我尊重您的经验。但医学是讲科学的。没有RCT(随机对照试验)证明其有效性,没有明确的作用靶点和机制,仅凭经验和理论,如何让现代医学界信服?患者如果因为延误规范治疗导致病情加重,谁负责?”
这番咄咄逼人的质问,让诊室里的空气更加紧张。陈枢看着李铭,又看了看眉头微蹙但依然沉稳的吴主任,以及一脸茫然的张先生,心中涌起一股不平之气。他想起了自己学习西医的初衷——架起沟通的桥梁。
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声音清晰而沉稳:“李医生,您的问题很有代表性。容我说几句可以吗?”
李铭看向这个一首默默站在旁边的年轻人,眼中带着审视:“你是?”
“我是见习生,陈枢。”陈枢不卑不亢,“您提到RCT和机制。没错,这是现代医学评价疗效的金标准之一。但RCT的设计,往往基于单一干预、标准人群、线性因果的假设。而中医治疗,尤其是这种内伤杂病,是个体化、整体性、动态调整的复杂干预。强求用RCT来评价,就像用尺子去量温度,可能得出‘无效’的结论,但这不代表尺子没用,而是工具用错了地方。”
他顿了顿,看向张先生:“张先生,您之前按西医规范治疗了三年,效果如何?”
张先生苦笑摇头:“时好时坏,药不能停,停了就犯。而且吃了那些药,胃口更差了,总觉得胃里凉飕飕的。”
“这就是问题所在。”陈枢转向李铭,“西医的抑酸、保护黏膜,针对的是‘标’,暂时缓解了症状(胃酸、炎症),但没有解决‘本’——脾虚湿阻、运化无力的核心病机。所以停药易复发,甚至可能因为药物(如抑酸药可能影响消化)加重了脾虚的症状。而中医的‘温中健脾化湿’,正是首指病根。”
他拿起吴主任开的方子:“香砂六君子汤,人参、白术、茯苓、甘草健脾益气;陈皮、半夏燥湿化痰;木香、砂仁理气和胃止痛。现代药理研究证实,人参皂苷、白术内酯等成分能增强胃肠动力、调节免疫、抗炎;陈皮、木香中的挥发油能促进胃肠蠕动、缓解痉挛;茯苓多糖能调节肠道菌群。其整体作用,恰恰是改善胃肠动力、调节消化分泌、减轻炎症、修复黏膜,这与西医的治疗目标是一致的,只是路径和表述不同。”
陈枢条理清晰、有理有据的阐述,让李铭一时语塞。吴主任眼中赞赏之色更浓。
“至于安全性,”陈枢继续道,“在经验丰富的中医师辨证指导下使用经典方剂,安全性是有保障的。当然,我们也需要更完善的不良反应监测和药材质量控制体系。这需要中西医共同努力,而不是相互否定。”
他最后看向张先生,语气诚恳:“张先生,选择哪种治疗方式,决定权在您。吴主任的方案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您也可以选择中西医结合,比如在服用中药调理的同时,短期使用西药缓解不适。关键在于找到最适合您、能真正解决问题的办法。”
张先生看着陈枢清澈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吴主任沉稳的面容,心中的疑虑消散了大半:“我……我相信吴主任!就按您的方子来!中药我喝!”
李铭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着患者信任的眼神和陈枢那番融合了中西医理念的阐述,最终只是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诊室。一场小小的见习风波就此平息。
事后,吴主任拍了拍陈枢的肩膀,语重心长:“小陈啊,说得很好。面对质疑,不卑不亢,以理服人,更要紧的是,心中要有对患者的仁心和对医道的信念。这条路,注定不会平坦,但坚持下去,必有所成。”
陈枢用力点头。他看向门口李铭离去的方向,心中并无得意,反而更添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打破偏见,沟通中西,非一日之功。而那位选择信任中医的张先生,则成了他“铁杆”患者名单上的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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