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之的右腿在山石上磕出个深可见骨的伤口,每挪动一步都像有烧红的铁钎在往肉里钻。
他背靠着一棵老松,听着身后三个幸存边军粗重的喘息,喉间泛起铁锈味——那是方才狂奔时咬破了嘴唇。
"陈队...我这儿疼得厉害。"最年轻的阿牛捂着左肩,箭簇还插在肉里,血把灰布军袍洇成了深褐。
他才十六岁,入伍时还偷揣着半块麦芽糖,此刻脸上的血污混着冷汗,在月光下泛着青。
陈昭之摸出腰间最后半块布巾,蹲下身要给阿牛包扎。
指腹触到布巾上的血渍,忽然顿住——那是方才斩杀胡骑时溅上的,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在《论语》封皮上晕开一片暗纹。
怀里的书突然发烫。
陈昭之瞳孔微缩,借着月光掀开衣襟,只见泛黄的书页间渗出细密的金光,像萤火虫被揉碎了洒在纸纹里。
他刚想翻开,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道清越的声音,像老儒士敲在青铜编钟上的脆响:"当前可积累文气:0.3/10。"
"文气..."陈昭之喉结滚动。
李先生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儒道有灵"时,他只当是将死之人的呓语,此刻却觉得那枯瘦手掌的温度还烙在腕间。
他低头看向阿牛惨白的脸,又扫过另外两个伤员——老张的右耳被砍飞了一半,王铁柱的左臂肿得像发面馒头,全是马蹄踩踏的淤青。
"阿牛,咬着这个。"他把自己的布巾塞进少年嘴里,指尖轻轻按住箭簇尾端,"忍一忍,出就好了。"
"嗤——"箭簇撕裂血肉的声音混着阿牛含糊的闷哼。
陈昭之借着月光检查伤口,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在发光。
不是血光,是淡淡的金,像晨雾里透出来的日光,顺着指尖爬到箭簇上,伤口渗出的血竟慢慢凝结成痂。
"这是..."他想起方才在营地,那柄突然出现的文剑。
李先生教过《孟子·公孙丑上》,说"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此刻他下意识默念:"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首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
山风突然转了方向,带着松针的清苦灌进领口。
陈昭之的后颈骤起鸡皮疙瘩,那是在边军六年养成的首觉——有危险。
"噤声!"他猛地捂住阿牛的嘴。
众人立刻僵住,连粗重的呼吸都压成了细不可闻的抽气。
远处传来极轻的金属摩擦声,像刀鞘蹭过马鞍。
陈昭之贴着树干缓缓侧头,月光透过枝桠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他看见七道黑影正呈扇形散开,靴底碾碎的松针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前秦斥候。"老张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陶片,"慕容烈的人,我见过他们追逃奴时的架势。"
陈昭之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记得三个月前,慕容烈带着十人队屠了青牛村,连吃奶的娃娃都没留。
此刻那些黑影离他们不过二十步,为首的高个突然停住,月光照亮他左眼的刀疤——正是慕容烈。
"一个边军杂役,竟能斩秃发将军一臂?"慕容烈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铁,"我倒要看看你有何手段。"
话音未落,破空声骤起。
阿牛突然瞪大双眼,一支弩箭从他喉间穿出,血珠顺着箭杆往下淌,在地上溅成暗红的星子。
"阿牛!"王铁柱扑过去要抱人,却被铁链缠住了脚踝。
慕容烈的手下甩出带倒钩的铁链,"咔"地锁住他的手腕。
老张抄起断刀要冲,也被另一根铁链套住脖子,勒得整张脸涨成猪肝色。
陈昭之贴着树干缓缓后退,后背被松针扎得生疼。
他的手按在《论语》上,能清晰摸到书页间的金光在跳动,像有活物在纸里游动。
"跑?"慕容烈抽出短刀,刀身映着月光泛着幽蓝,"你杀了我七个兄弟,秃发将军要你碎尸,姚将军要你死无全尸。"他歪头笑了笑,"不过我倒想留你条命,问问那柄金剑是从哪个妖道那儿偷的。"
陈昭之的指甲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嘴里炸开。
他想起阿牛入伍时说"等打完仗要回家娶春桃",想起老张总把半块饼塞给他这个孤儿,想起王铁柱总说"陈队读书多,以后肯定能当将军"。
"临大节而不可夺也。"他咬破指尖,在染血的衣襟上写下这行字。
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粗布上晕开暗红的痕迹,每个字都像被火烤过,腾起细小的金烟。
"那是什么?"有胡兵惊呼。
陈昭之抬起头,看见空中浮起七个金色的字,每个字都像被阳光浸透的玉,连月光都被压得暗了几分。
那些字旋转着聚拢,化作一柄三寸长的小剑,比昨夜那柄更亮,剑身流转着细密的纹路,像《论语》里的竹简被揉碎了铸进去。
"走!"他大喝一声,握着文剑跃出树影。
慕容烈的刀刚举到半空,文剑己刺向他咽喉。
对方本能后仰,剑锋擦着喉结划过,在左肩削下巴掌大的皮肉。
"啊——"慕容烈的惨叫惊飞了宿鸟。
胡兵们看着他肩头翻卷的血肉,又看着陈昭之手中的金剑,纷纷后退半步。
有人颤抖着划十字,有人用胡语喊"天师道",连套住老张的铁链都松了几分。
陈昭之抓住机会,文剑一挥砍断王铁柱腕上的铁链,又反手刺向锁老张的铁链。
金剑过处,铁链像豆腐般断开。
他拽着两个伤员往山林深处跑,听着身后慕容烈的怒吼:"追!
谁杀了他赏十金!"
"陈队!
你手!"老张突然喊。
陈昭之低头,看见左臂上浮起一层淡金色的护甲,像用金箔叠成的鳞甲,刚才被树枝刮出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脑海里再次响起系统提示:"文气积累至1.2,等级升至'童生二品',解锁技能'文盾'。"
他摸了摸手臂上的护甲,又想起阿牛渐冷的尸体。
夜风卷着血腥味灌进鼻腔,他攥紧《论语》,指节发白。
慕容烈捂着伤口跪在地上,血滴在青石板上绽开。
他盯着陈昭之消失的方向,眼中的阴鸷几乎要凝成实质。"回营。"他对属下说,"告诉姚将军,那晋卒的剑不是妖法,是儒家的鬼东西。"
姚苌正在帐中看地图,烛火被风卷得摇晃,把他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听完汇报,他捏着竹简的手慢慢收紧,竹片边缘在掌心压出红痕。"儒家...竟能化文为兵?"他低声呢喃,"派人去边地,把所有儒门书肆、老学究都给我查清楚。"
帐外的更鼓敲了三更。
陈昭之带着老张、王铁柱跌跌撞撞爬上一道山梁,远处突然亮起几点火光,像散落的星子。
老张抹了把脸上的血,哑着嗓子说:"那...那是流民营的破庙吧?"
陈昭之望着火光,喉咙发紧。
他摸了摸怀里的《论语》,文气还在书页间流转,像心跳般有力。
山风掀起他的衣襟,露出上面暗红的血字,在夜色里泛着淡淡的金光。
他不知道,此刻有双眼睛正藏在山坳的灌木丛里,盯着他们的背影。
那是个穿灰布衫的男人,腰间挂着半块玉璜,上面刻着"孔"字——属于曲阜孔氏的族徽。
男人摸了摸怀里的信鸽,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火光越来越近,陈昭之听见了人声,夹杂着孩子的啼哭。
他握紧文剑,文盾在臂上泛起更亮的金光。
今夜的血没有白流,他想,或许从今天起,儒道不再是书斋里的学问,而是能劈开黑暗的剑,能挡住刀锋的盾。
山脚下,破庙的残垣在月光下投出长长的影子,像张开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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