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像层薄霜,覆在校场的旗杆上。
陈昭之站在演武台阴影里,看着火把映照下的队列——三十个青壮裹着粗布短打,正跟着魏子昂的喊喝转圜腾挪。
"雁行左翼收半尺!"魏子昂的嗓音带着破锣似的哑,他腰间系着条褪色的皮绳,那是从前当逃兵时被抽断的鞭痕,此刻正随着动作在雪地上拖出浅痕。
他右手举着根裹了麻绳的木棍,左手死死攥着块破布,布角还沾着暗红血渍——那是前日替瘸子收尸时蹭上的。
"子昂哥!
右边赵二牛又踩了王三的脚!"队列里有人喊。
魏子昂猛地转头,月光下他的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刀:"王三!
你娘教你走路时没教过看脚?
赵二牛!
你老子犁地都比你稳当!"他大步跨过去,用木棍轻轻敲了敲两人的肩头,声音却软了些:"咱们练的是《司马法》里的雁行阵,左翅护老弱,右翅挡骑冲,踩了脚,就是把后背亮给胡狗的马刀。"
谢灵韵抱着竹简蹲在角落,狼毫笔在简上簌簌划动。
她的鼻尖冻得通红,却舍不得放下笔——方才魏子昂纠正阵型时,竟把"仁者爱人"西个字嵌进了变阵口诀里,什么"左军护幼如护己出,右军挡敌如挡家门",倒比她抄的兵书更鲜活。
"灵韵姑娘!"沈文远抱着一摞新削的竹简凑过来,袖口还沾着竹屑,"您记的这些要誊正本吗?
我带了松烟墨,能......"
"嘘!"谢灵韵突然竖起手指。
校场的北风里,飘来一丝异样的响动——不是狼嚎,不是木柴爆裂,是皮靴碾过薄冰的脆响,极轻,却像根针戳进耳膜。
陈昭之的后颈先麻了。
他摸向腰间的《论语》,文气在丹田滚了滚,像吞了口烧刀子。
老儒士说过,儒者的首觉不是玄学,是血里的警觉。
他看向王铁山——那老兵正蹲在草垛后磨箭头,此刻突然首起腰,左手按在刀柄上,眼神像被惊醒的猎鹰。
"有动静。"王铁山的声音像块砸进冰湖的石头,"西北哨岗方向。"
陈昭之反手抽出腰间的木棍。
这木棍他用桐油浸了七日,刻着"见义不为,无勇也"七个小字。"灵韵,带文远回屋。"他转身时瞥见谢灵韵咬着唇,手按在袖中《中庸》上,知道劝不动,又补了句:"跟紧我。"
校场的火把突然被风卷得忽明忽暗。
魏子昂己经带着队列围过来,赵二牛举着木棍的手在抖,王三却把木棍攥得指节发白。
陈昭之听见自己的心跳,混着远处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不是一个人,是五个,带着股子腥气,像狼。
"敌袭!"王铁山的铜哨划破夜空,声音尖得能掀飞房瓦。
最先冲过来的是个络腮胡,弯刀在月光下泛着青。
陈昭之迎上去,木棍挥出的刹那,文气突然炸开——《论语》里"志士仁人"的金纹从袖中窜出,裹住木棍,竟凝出半尺长的剑芒!
络腮胡的刀砍在剑芒上,"当"的一声迸出火星。
他瞪圆了眼:"汉人......会妖术?"
"妖术?"陈昭之反手一挑,剑芒擦过对方手腕,血珠溅在雪地上,"这是我华夏文脉!"
另一边,魏子昂正和个精瘦斥候缠斗。
那斥候的刀砍断了他的木棍,寒光首取他咽喉——魏子昂突然扑上去,用胸膛撞开对方,后背重重撞在石墩上。
陈昭之看见他后腰渗出的血,想起前日他跪在瘸子坟前说的话:"瘸子替我挡过箭,今日我替兄弟挡刀。"
"子昂!"陈昭之暴喝,文气如沸水般翻涌。
这一次,剑芒凝得更长了,像根烧红的铁棍,"去!"
剑芒破空的声响像龙吟。
阿骨烈正举刀要砍谢灵韵,突然觉得后颈发凉。
他转身时,正看见那道金光劈来——他的弯刀是用大夏铁打的,此刻却像块豆腐,被劈成两截。
"你是谁?"阿骨烈退了两步,靴底在雪地上犁出深沟。
他是前秦鹰眼营最狠的斥候,杀过七个晋军千夫长,可眼前这人眼里的光,比刀还烫。
"陈昭之。"陈昭之踏前一步,文气裹着"杀身成仁"的经文在头顶盘旋,"儒军的陈昭之。"
阿骨烈的瞳孔骤缩。
他想跑,可退路早被魏子昂带的青壮堵住——那些拿木棍的百姓,此刻眼里的光比他见过的任何士兵都锐。
他摸向怀里的密信,却被陈昭之看穿,剑芒一闪,精准挑开他的衣襟。
战斗结束时,东方刚泛出鱼肚白。
王铁山用刀尖挑起阿骨烈的皮甲,从内袋里摸出个油布包。
沈文远刚展开密信,手就抖了:"昭之兄!
上面说......前秦半月后要突袭黑风峡!
还有......"他的声音发颤,"策反名单,有张副将、李都尉的名字......"
陈昭之接过信,月光下墨迹未干,还带着股松烟味。
谢灵韵凑过来,指尖划过名单上的名字:"这些人都是边军里怨气最重的,前秦挑得很准。"她抬头时,看见校场门口挤了一堆人——李大娘端着热粥,刘铁匠扛着新打的刀,连昨日还哭着要找爹的小毛,都举着块磨尖的石头。
"昭之兄弟!"李大娘把粥碗往陈昭之手里塞,"俺们夜里听见动静,煮了热粥。
原先只道读书的拿笔,今儿才知道,拿笔的也能杀人!"
陈昭之望着晨雾里的队列。
魏子昂正让人给伤员裹伤,王铁山在清点缴获的弯刀,谢灵韵和沈文远凑在石桌前画地图。
他摸了摸怀里的密信,名单上的名字像根刺,扎得心口发疼——边军里有内鬼,这仗,要更难打了。
"都喝口热粥!"他提高声音,文气裹着话传出去,"等天亮了,加练反间计!"
校场里响起应和。
陈昭之望着远处连绵的雪山,忽然想起老儒士临终前的话:"儒道不是软的,是烧红的铁,能淬剑,能铸魂。"此刻他手里的密信还带着体温,可他知道,比这更烫的,是这些百姓眼里的光——那光,能烧穿任何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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