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之舟,荣辱与共;倾舟之人,必承惊涛之怒。
方家的祠堂终年不见阳光,气氛庄严肃穆,也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冰冷的地板倒映着一排排列祖列宗的牌位,无声地注视着跪在大厅中央的那个身影。
方天成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跪在这个地方,这里是只有在家族面临重大危机,或是惩戒犯下滔天大错的子弟时才会开启的禁地。
而今天,他,方家最引以为傲的嫡长子,京城最负盛名的青年才俊,就如同一条丧家之犬,卑微地跪在这里。
在他的面前,站着他的父亲,方景鸿。
方景鸿的手中握着一根通体乌黑、长约三尺的紫檀木棍,棍身因为常年浸泡在药油之中,呈现出一种冰冷而又危险的光泽。
这就是方家的家法,自方家立族以来,这根棍子只打过两种人:一种是背叛家族的叛徒,另一种是给家族带来奇耻大辱的不肖子孙。
方景鸿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看死人般的眼神平静地注视着自己的儿子。
但方天成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平静之下所隐藏的,是足以将他烧成灰烬的雷霆之怒,这比任何歇斯底里的咆哮都更让他感到恐惧。
“知道为什么让你跪在这里吗?”许久,方景鸿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又低沉。
“父亲……孩儿……孩儿知错……”方天成浑身一颤,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恐惧。
“错?你何错之有?”方景鸿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残忍的讥讽,“你是名满京城的方大才子,是无数人追捧的天之骄子,你怎么会错?”
这番话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地扎在方天成的心上。
他知道父亲这是真的动了怒,他顾不上体面,膝行向前抱住方景鸿的大腿,痛哭流涕:“父亲!是他们!是卫家!是他们设计陷害我!兰亭雅集之事也是一个阴谋!是有人故意要让我出丑,要让我们方家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他试图将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可这番辩解在方景鸿听来却是那么的无力,和愚蠢。
“陷害?阴谋?”方景鸿一脚将他踹开,方天成的身体狼狈地撞在了冰冷的柱子上。
“我方家的嫡长子,可以狠,可以毒,但绝不可以蠢!你被人设下圈套,只能说明你技不如人!你被人抓住把柄,只能证明你手脚不干净!”
他一步步走到方天成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我问你,他们参你的那些事,贪墨,走私,做假账,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真的背着家族,用公中的银子,去填你那些见不得光的赌债!”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一道道催命符,让方天成面无人色,汗如雨下。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父亲什么都知道了。
“我……我……”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废物!”方景鸿的眼中闪过一丝彻骨的失望。
他失望的不是儿子的贪婪和狠毒,身为世家子弟,这些都是必要的手段;他失望的是儿子的愚蠢,是他的自大!
他竟然会将如此致命的把柄落到了死对头的手里!
他竟然会因为一个文坛上的小小失利就乱了阵脚,给了敌人可乘之机!
因为他一个人的愚蠢,让整个方家陷入了百年来最危险的境地!
这是方景鸿绝对无法容忍的。
“来人!”他怒吼一声。
两位身强力壮的护院从祠堂外走了进来。
“按住他!”
“父亲!不要!父亲,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方天成终于意识到自己将要面临什么,他疯狂地挣扎着、哭喊着、求饶着。
但那两个护院像两只铁钳,死死地将他按在了一条长凳之上,让他动弹不得。
方景鸿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紫檀木棍,他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曾寄予了所有希望的儿子,眼中最后的一丝温情也消失殆尽。
“我方景鸿,没有你这么愚蠢的儿子!”
“这一棍,是为我方家百年清誉!”
“啪!”木棍带着风声,狠狠地落在了方天成的背上。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了整个祠堂。
“这一棍,是为那些因为你的贪婪而家破人亡的无辜之人!”
“啪!”又是一记重击。
“这一棍,是为那些因为你的愚蠢而蒙受的巨大损失!”
“啪!”
方景鸿像一头发怒的狮子,手中的家法一下又一下,用尽全力地落在了方天成的身上。
他打的不是儿子,而是自己那被践踏的尊严,和方家那岌岌可危的未来。
方天成的哭喊渐渐变成了呻吟,又从呻吟变成了微弱的喘息,最后彻底没了声音。
他像一滩烂泥趴在长凳上,鲜血浸透了他那身华贵的锦袍,在冰冷的地面上蜿蜒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方景鸿才停了下来。
他扔掉手中的木棍,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因为愤怒而剧烈地起伏。
他看着那个己经昏死过去的儿子,眼中没有半分心疼,只有无尽的厌恶和冰冷。
“从今日起,禁足大公子!”他对着旁边早己吓得面无人色的管家下达了命令,“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他踏出房门半步!所有他名下的生意,全部收回!对外就宣称,大公子他突染恶疾,需要静养。”
他要用最快的速度斩断自己这个儿子和家族产业之间所有的联系,他要用这种方式向外界、向卫家表明自己的态度:这个儿子,他方景鸿,己经放弃了。
护院们手忙脚乱地将昏死过去的方天成抬了下去。
空旷的祠堂里只剩下方景鸿一个人,他缓缓地走到列祖列宗的牌位前,闭上了眼睛,一股前所未有的、名为“无力”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他不知道那个将自己儿子所有罪证都摸得一清二楚的神秘的敌人到底是谁,他只知道,方家这一次是真的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灭顶之灾。
而在那间曾经属于“京城第一才子”的豪华卧房里,被剧痛和高烧折磨得陷入了半昏迷状态的方天成,嘴唇在无意识地蠕动着。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一个他本以为早己被自己埋葬在了乱葬岗的名字。
“方华……是你……是你回来了……”
他的意识己经混乱,但他心中那股无处发泄的怨恨却为他找到了一个最不可思议、却又最合理的出口。
这一切都是她!
是那个他亲手埋葬的妹妹!
是她化成了厉鬼,回来向他索命了!
一股比身体的剧痛更深刻、更冰冷的恐惧,和一股被逼入绝境的疯狂的恨意,在他的心底交织、发酵。
一场更疯狂的,也更愚蠢的报复,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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