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林晚看到的不是出租屋斑驳的天花板,而是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令人窒息的Excel表格。那些扭曲的网格线和刺眼的荧光数字,像一张巨大的、冰冷的网,将她死死缠住。连续熬了三个通宵,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不规则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撕裂般的闷痛,耳膜里全是血液奔流的轰鸣。指尖下的键盘冰冷僵硬,指尖敲击的触感变得模糊、遥远。
“再坚持一下……这个季度报表……提交了就能……睡……”
念头像断了线的风筝,飘忽着,最终消失在无边的疲惫深渊里。视野边缘开始发黑、收缩,如同劣质的老旧电视机信号不良。剧烈的绞痛猛地攫住了心脏,像一只无形冰冷的手狠狠攥紧、揉捏!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痛呼,身体猛地向前一栽,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键盘上。
“咚。”一声闷响。随后是死寂。屏幕上,光标在最后一个未完成的单元格里,固执地闪烁着。
……冰冷,坚硬,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铁腥味。林晚的意识从一片虚无的混沌中挣扎着浮上来,首先感知到的不是身体,而是那种……存在本身被强行撕扯、重组后的剧烈违和感。仿佛灵魂被粗暴地塞进了一个尺寸不符、材质冰冷的容器里。紧接着,是后背紧贴着的金属台面那刺骨的寒意,像无数根细小的冰针扎进皮肉里。
她猛地睁开眼。
惨白、刺目的光毫无遮拦地灌入瞳孔,激得她瞬间流出生理性的泪水。视野模糊了片刻才重新聚焦,勾勒出一个压抑、逼仄的空间。头顶是布满锈迹的管道,粗大、扭曲,如同某种巨大生物腐烂后露出的血管。空气浓稠得几乎可以拧出水来,福尔马林刺鼻的化学气味霸道地占据着鼻腔,但这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消毒水味之下,却顽固地渗透着另一种更令人不安的气息——一种蛋白质缓慢腐败后特有的、甜腻又腥臭的味道。死气沉沉。
这里像医院的停尸房,却远比她认知中的停尸房更阴森、更扭曲。
我是谁?我在哪?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心脏……心脏那要命的绞痛消失了,但取而代之的是全身弥漫的僵硬和冰冷,以及一种……灵魂出窍般的茫然。她最后的记忆,是键盘冰冷的触感,是心脏炸裂般的剧痛……
“我……死了?”这个念头如同冰锥,狠狠刺入她的意识。“猝死?在加班的时候?”荒谬感夹杂着巨大的恐惧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瞬间淹没了她。她的人生,那个充满报表、KPI、上司苛责和狭小出租屋的、疲惫而平凡的人生,就这样……戛然而止了?
皮肤上,一个倒计时的刺青清晰得刺眼。猩红的数字,像用鲜血写就,正在无声地跳动:【71:59:48】。时间冷酷地一秒一秒减少。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如同最精密的机械合成音,首接在她意识深处炸响,没有通过耳朵,却震得她灵魂都在颤抖:
【编号114756,林晚。生命体征己终止于原初世界。】
【检测到强烈未完成执念(求生本能峰值)。符合阈界准入标准。】
【你己被阈界收容。】
【规则:每周必须成功通关一次“副本”,维持存在。失败,则存在彻底湮灭。】
【新手赠礼:死亡回溯(初级)。每次死亡,你将回溯至当前关卡起始点。精神负荷随死亡次数递增,崩溃风险同步提升。崩溃即湮灭。】
【通关奖励:维系存在所需能量(生存点数),及强化自身存在的可能性。】
【警告:原初世界坐标己永久锁闭。无回归路径。】
【祝你好运——如果你还有运气的话。】声音消失,留下死一般的寂静,以及足以将人灵魂冻僵的残酷信息。
林晚如遭雷击,僵在原地。“生命终止……收容……无回归路径……”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砸在她的认知上。她真的死了。不是做梦,不是幻觉。她成了一个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存在——“阈界”——捕获的游魂?不,比游魂更惨。游魂至少没有倒计时悬在头顶,没有每周必须去死的任务!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她淹没。她想尖叫,想痛哭,想质问这该死的命运!她才二十五岁!她的人生明明才刚刚开始!那些加班,那些压力,那些对未来的微小憧憬……全都化作了泡影!她甚至没能跟父母好好道别……
悲伤和愤怒如同岩浆在胸腔里翻涌,但手腕上那猩红跳动的【71:59:30】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所有无用的情绪。
倒计时在走。时间在流逝。湮灭在逼近。
“通关……活下来……”阈界冰冷的话语在她脑海中回荡。“维系存在……强化自身存在的可能性……”它像在饲养蛊虫,逼迫他们自相残杀,或者……与这些可怖的怪物厮杀,只为榨取最后一点价值——那所谓的“生存点数”和“强化可能性”。它从他们身上获取什么?是恐惧?是痛苦?是死亡瞬间爆发的能量?还是通关后那劫后余生的、纯粹的、被压榨到极致的生命力?林晚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这个鬼地方,这个所谓的“阈界”,在贪婪地吞噬着像她这样的“玩家”,用他们的挣扎和死亡作为养料。而它给出的唯一饵食,就是“活下去”本身。一个永远无法真正脱离的、残酷的循环。回归现实?那是奢望,是遥不可及的幻梦。阈界冰冷的宣告斩断了一切后路。她现在唯一拥有的,就是这具被重塑的、可以感受到冰冷和疼痛的身体,手腕上催命的倒计时,以及那个……用死亡换取重来机会的、代价高昂的“新手赠礼”。
纯粹的、冰冷的求生欲,如同在绝望废墟上点燃的唯一火种,开始熊熊燃烧,压倒了所有的悲伤、愤怒和不甘。
“活下去!不管用什么方式!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只要活着!”
她必须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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