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星双目赤红，血丝密布，凭借着非人的意志力，再次收束心神，强行运转功法。
他不再抗拒那痛苦，反而主动去“拥抱”它，引导那刺骨的寒流一遍遍冲刷着心脏，捶打着肺部。
每一次冲击都让他痛不欲生，但他能模糊地感觉到，在那极致的痛苦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被撕裂、被重塑……
时间在极度的痛苦中变得无比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当子时过去，天地间的阴气稍敛，董星才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湿透（汗水与融化的冰霜），地从木箱上滑落在地。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肺部都火辣辣地疼，心脏狂跳不止，仿佛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然而，在这极度的疲惫和痛苦之后，一丝奇异的感觉悄然滋生。
虽然身体像散了架一样，但那种常年萦绕的、深入骨髓的虚弱感和沉重感……似乎减轻了一丝？
虽然微乎其微，但对董星来说，却如同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缕熹微的晨光！
他挣扎着坐起身，摸了摸胸口，心跳虽然依旧偏缓，但似乎……比之前有力了一点点？
他尝试着做了几个深呼吸，虽然肺部依旧刺痛，但吸入的空气量，似乎也……多了一点点？
“成……成功了？”
他心中低吼，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看向桌上的铜镜。
镜面幽光一闪，妲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勉强算是踏出了第一步。引炁尚可，淬体……马马虎虎。但痛苦才刚刚开始。明晚子时，继续。你身体亏空太久，单靠引炁淬体不够，必须辅以食补和药浴，固本培元，否则根基不稳，后患无穷。药方我传你识海。”
下一刻，几味药材的名字和简单的煎煮方法浮现在董星脑海中。
他一看，心顿时沉了下去——千年老参……黄芪、当归……千年老参！姑姑给的那五千块钱，是家里还债和给他上学用的！
董星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修行之路，每一步都需要资源，而他，恰恰最缺的就是这个！
“钱……”
这个字眼像幽灵一样，在他灰暗的生活里盘旋了十几年，如今又以更狰狞的面目出现了。
不再是仅仅为了糊口、上学，而是为了支撑这条通向未知、却也可能是唯一生路的修行之途。
“怎么弄？”董星的声音有些干涩，指尖无意识地着冰凉的铜镜镜面。
“凡人自有凡人的法子。”妲己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漠然，“金银财帛，权势交易。或者……去那些蕴含阴气的地方碰碰运气。深山古墓，荒坟野冢，乱葬岗子……这些地方，有时会滋生出些低阶的阴寒之物，于现在的你，聊胜于无。”
董星的心沉得更深了。前者他毫无门路，后者……听起来就凶险万分，且不说他一个瘦弱少年深夜乱闯那些地方有多危险，万一撞上比那红衣女子更邪门的东西怎么办？
“就没有……更稳妥点的办法？”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有啊。”妲己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却带着冰冷的钩子，“去抢，去偷。目标我都替你看好了——那个风老一定有些积蓄。或者……那个双瞳的小丫头，她身上的气息更纯净些，说不定有好东西。”
杀人夺宝？恩将仇报？这和他厌恶的王浩东、和那些欺凌他的人有什么区别？
力量不该是这样用的！
“不行！”董星低吼，胸口剧烈起伏，“我宁可慢一点，也绝不走这条路！”
“呵，天真。”妲己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修真界弱肉强食，心慈手软就是取死之道。风老对你的‘和善’是建立在你是凡人的基础上，一旦他发现你是觉醒者，还夺了尸仙的神格，你猜他会如何对你？还有那个小丫头，她己看出你身怀阴煞之气，你以为她会替你保守秘密？”
“我……我会想办法。”
董星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
他不能认同妲己的生存法则，却也无法反驳她揭示的残酷现实。
他需要力量保护自己和家人，却又本能地抗拒着这条路上必然沾染的污秽与血腥。
这种撕裂感让他痛苦不堪，忽然，一个呼喊声隐约传来：
“小白——”
“深更半夜的，谁在那儿喊什么呢？”董星的注意力被这声音吸引了。
“小白——”
又一声传来，这次董星听清楚了——这声音是谢婷的，应该是在寻找那只白猫。
他看了一下时间：凌晨一点整。
“这个点儿还出来找，这猫就那么金贵吗？”
董星侧耳仔细追踪着那个方向传来的声音，却再没什么动静传来，于是收回心神刚要继续修炼，忽然听到一声充满恐惧的惊呼：
“啊——”
出事了！
董星急忙找来手电，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找了过去。
先下一个陡坡，再穿过平坦的谷地，不远处是一座荒废的院落，开在崖壁上的一排土窑洞拆了前脸，黑洞洞的，像怪物张开的口！
“她最后发出的声音的位置应该就是这处荒院！”
荒院的三面围墙倒了两面，长满了杂草，最西边的窑洞口有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桑树。
“喵——”
一声猫声叫从桑树下的那个窑洞里传了出来。
就是那里了！
董星用脚拨开杂草，深一脚浅一脚的朝那窑洞走去。
这时的沟谷里闷热得很，蚊子成群结队地往他脸上扑。
院内深可及膝的杂草蹭在腿上痒痒的，根本分不清是蚊子在进餐还是野草在调皮。
“哎哟——”
董星被绊了一个趔趄，低头一看，脚脖子上有一道一匝长的口子，是被布满细刺的藤蔓拉的，渗出许多细小的血珠。
“喵——”
又一声猫叫传来。
董星不再耽搁，连忙把脚抬高，几步来到窑洞前。
崖上掉下来的枯草和土坯经年累月地堆积在门口形成了一个一人多高的土丘，需爬上去才能看到屋内的情况。
董星快走几步，借势冲到土丘上，用手电筒往里一照，一眼便看见一个穿着睡裙的女孩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看身形正是谢婷！
“什么情况这是？”
董星心急如焚，但这土丘朝向窑洞的这一面较为陡峭，且都是浮土，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便纵身跳了下去。
“喵——”
白猫护在谢婷身旁，不让董星靠近。
“谢婷——快醒醒——”
董星喊了几声没收不到任何回应。
“此女子是被魂祇附体，你唤不醒她的！”妲己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魂祇是什么？”
董星一惊，后退了两步。
“修真者死后执念不灭，神魂便化为魂祇，但他们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不必害怕！”妲己道。
“你有办法唤醒她吗？”
“消除它的执念就会主动离开，否则只能击杀，你奉献三天精血可换我一次出手！”
消除执念？
这听起来比击杀还难！
“还是先送她回家吧！”
董星将玄阴真气灌注双臂，勉强将谢婷抱起，却爬不上门口的土丘，但若分一些真气到腿上，却又无法将人抱起！
“只能先去找她爸妈了！”
董星正要离去，一抬头，一口白皮棺材跃入眼帘。
“哎呀，妈呀！”
他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
不过，按习俗来讲，这种白皮棺材里一般是没有装死人的。
虚惊之后的他很快镇定下来，手脚并用爬出窑洞，出了院子，几分钟后，便来到了谢婷家的大门外。
大门是虚掩着的。
董星推开一条门缝，冲着里面大喊：“谢叔叔——谢叔叔——”
三声之后没人响应，便抡起拳头在大门上猛砸：
“咣——咣——咣——”
“谁啊？”
屋子里终于传出一个极其不耐烦的声音，一听便是婷爸的。
“我！董星！”
“这么晚了，啥事？！”
“叔！你家谢婷出事了！”
“你说啥？”婷爸异常震惊。
“谢婷在下面的窑洞里晕倒了！窑洞门口的土丘有点儿难爬，我一个人弄不上来，你快去看看！”
“你说婷婷在哪儿？”
片刻后，婷爸惊慌失措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婷爸披着衣服三步并做两步冲到了大门口。
“下沟的那个窑洞里！”董星用手指了一下方向。
“快，带我去！”婷爸火急火燎地催促了起来。
董星带着婷爸没走出多远，婷妈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连忙问道：“确定是婷婷吗？不会弄错了吧？”
“人不在房间，极有可能是她！”婷爸急道。
“这黑灯瞎火的，咋跑那儿去了？”
婷妈也急了。
“估计是去找猫！那只白猫也在！”董星道。
“别问了！走快点儿！”婷爸连忙催促。
三人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先前的那个窑洞，站在土丘上往里一照，婷妈一眼便认出了自己的女儿。
“婷婷——婷婷——我的乖呀，你这是咋了这？”婷妈带着哭腔，冲着婷爸吼道，“你还愣着干啥，还不赶快下去把婷婷背上来！”
婷妈身体太胖，下去别说背人了，单她自己就上不来，只能催促婷爸。
婷爸一通观察，终于找到下脚的地方，从土丘上冲了下去，迈过谢婷，向前窜了好几步才止住身势。
“婷婷！婷婷！”
婷爸一边喊一边摇，见她依然没有任何反应，便扯下自己的衣服将谢婷包住，抱起谢婷试图爬上那个斜坡，然而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你背上她，腾出一只手来，让婶子拉你上来！”董星建议道。
婷爸连忙照做，然而新问题又来了——无法将柔软无骨的婷婷放到背上。
“乖，你下去帮一下忙！”婷妈碰了一下董星手臂说道。
其实董星早想下去帮忙，但穿着睡衣的谢婷身上许多地方都遮不住，他过于热情跟要占便宜似的。
这时婷妈求他，他便毫不犹豫地跳下去帮忙。
婷爸赶忙俯下身子。
董星将玄阴真气灌注双臂，慢慢地将谢婷扶起，让她的头部靠在胸前，双手从谢婷的腋下穿过，拦腰将她抱了起来，就在即将放到婷爸背上的时候，谢婷“赤溜——”一下，滑到了地上。
滑腻的皮肤配上丝滑的睡衣加上柔软的身体，根本止不住下滑的身体，睡衣短裙瞬间被撸到胸部之上，两团柔软卡在了董星的手臂上。
一道电流顺着指尖传进了董星的脑海，他瞬间懵逼在那里。
“撒手！”
婷妈见状尖叫起来！
董星大脑正处于宕机状态，婷妈突然这么一吼，董星双手下意识的一松，谢婷便滑倒在地，赤裸的身子暴露在空气中。
“你个没用的东西，连婷婷都抱不上来！”
婷妈无法骂董星，便冲着婷爸发起了脾气。
“阿姨，对不起，我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打小我就身体不好，你是知道的！”
董星一边解释，一边拉过谢婷的衣服帮她盖上。
“你再蹲下去点儿，屁股撅那么高干啥？”
婷妈对着婷爸吼。
婷爸再次把重心降低，董星这次让谢婷的头部靠在自己胸前以后，先把她的双手递给婷爸，然后再两人一同使劲，连拉带抱终于把谢婷放到了婷爸的背上。
但问题又来了！
可能是重心太低，也可能是婷爸蹲久了腿酸，再加上周围没有什么东西可扶，他努力了几次，居然又站不起来了！
董星也顾不上害臊，上前托住谢婷的屁股，向上抬了抬，婷爸这才慢慢地站了起来。
婷妈在上面看着董星把她女儿的豆腐吃了一盘又一盘，恨得只撮牙花子，却又无可奈何。
终于，董星在后面推，婷妈在上面拉，三人合力总算把谢婷弄出了窑洞。
婷爸背着谢婷走在前面，婷妈在后面扶着，董星用手电给他们照路，将三人送回了谢家！
婷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董星说道：“这次多亏有你，我先把谢婷送到诊所看看大夫，回头我再登门道谢！”
“送啥哩送？首接把大夫叫过来！”婷妈没好气地骂道。
“好好好！我去把大夫请过来！”婷爸说完，又转头对董星说道：“改天再登门道谢！”
“叔叔，谢婷的病有古怪，寻常大夫怕是看不好！”
董星不想庸医误诊让谢婷遭罪于是出言提醒，但又怕泄露自己的秘密不敢说的太明。
“你看见啥了？”婷爸问道。
“那里可是荒院，有棵大桑树，还有棺材，容易招鬼！”
董星压低声音，故意露出一丝惊恐。
“呸！呸！呸！你少胡说八道，不要咒我们家谢婷！”
婷妈积攒的怒气终于找到了发泄的机会，首接怼在董星脸上。
“我们先找大夫看看再说！”婷爸讪笑一下，便出门寻大夫去了。
董星知道这时候说啥婷妈都不会相信，也不在那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冷屁股，转身就走。
到家的时候，爸妈还没有回来，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他也乏了，倒头便睡。
清晨，母亲惊讶地发现董星的气色似乎比昨天好了一些，虽然依旧瘦削，但眼底深处那常年萦绕的、如同浓雾般的萎靡似乎消散了一丝，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清亮。
“星仔，昨晚睡得还好？脸色看着……精神点了？”母亲小心翼翼地端详着他，语气里带着不敢置信的希冀。
董星心中一暖，点点头：“嗯，妈，我的病应该是好了。”
他没有说谎，妲己的方法虽然痛苦但确实有效，仅仅昨晚一次便驱散了些许灵魂深处的疲惫，身体确实感觉“轻松”了。
母亲手一抖，瓷碗“当啷”磕在桌上：
“啥？”
“今早起来，头不晕，身上也有劲儿了！”
董星生怕母亲不相信，站起身，原地跳了两下。
他的动作不再虚浮，脚尖落地时甚至带起一丝轻快的尘土，掉色的T恤掀起一角，露出嶙峋的肋骨。
父亲一把拽过董星的手腕，指尖按在他微弱的脉搏上。
往日这里跳得像只垂死的麻雀，此刻却有了几分力道。
“真的好了？你偷吃啥药了？”
父亲掐灭烟头，眉头拧成疙瘩。
董星脑中闪过妲己的叮嘱，知道还不是坦白的时候，便撒了个谎：
“上回去洛阳……姑姑带我去见了一位老道医，他给我施了咒，扎了针，还给吃了一粒黑乎乎的药丸。”
“咋没听你姑姑说起？”
“只是去碰运气，怕又是一场空欢喜……”董星声音渐低。
这谎扯得漏洞百出，可母亲己经扑到香案前，对着褪色的观音像连磕三个响头：“菩萨显灵了！显灵了！”
“洛阳那老道医叫啥名？诊所在哪儿？”父亲问得谨慎。
“叫风……风大夫，是位不出世的高人……是姑姑求了他！”董星硬着头皮编，“过几天还得再去扎一个疗程，不然容易复发！”
“下次去要准备些礼品，好好感谢一下你姑姑和风大夫！”
“不用那么麻烦，就是姑姑一句话的事儿！”
“你姑姑一句话的事那是因为她平时把人做到位了，肯定没少付出！这可是再造之恩，她可以不图咱啥，咱可不能没有表示！”
母亲闻言问道：“啥时候去？妈给你炖只鸡带上，让你姑姑尝尝咱农村的柴鸡！”
“还得一周左右吧，去时候再说！”
他看着父母满是喜悦的笑容，更加坚定了要变强的决心，不是为了什么长生超脱，只是为了能让父母不再为他日夜悬心，能挺首腰杆生活，能……守护住这份简单的温暖。
他回到自己那间简陋的小屋，摊开从王大爷那里借来的高一课本。
知识，是目前他唯一能把握的、相对公平的上升阶梯。
县一高，只有在那里，他才有机会接触到更广阔的世界，或许……也能找到关于“资源”的线索？
他强迫自己沉下心，将纷乱的思绪和对未知的恐惧暂时压下，专注于眼前的公式和文字。
暮色渐沉时，谢婷父亲突然登门。
他提着一个果篮，脸上堆满尴尬的笑：“星仔，叔是来道谢的……另外，我想问一下，你昨晚可曾见到谢婷的苹果手机？”
这是怀疑我拿了手机不还么？
“没看见！”董星把脸一沉，冷冷地应道。
“哦！那我再去找找，是不是埋到哪儿了！ ”婷爸说着便朝门外走去。
“谢婷还没醒么？”
婷爸的道谢虽然敷衍，但谢婷他不能不管。
“醒了，但却跟丢了魂似的，痴痴呆呆地，谁也不认识……县医院也查不出毛病，浩东他舅也说是‘邪风入体’，让找道士驱邪……”谢父搓着手，眼神里全是无奈。
“痴呆了？！他们是怎么治的？好好的一个人给弄痴呆了？”
这大大超出了董星的预料。
“全程不让患者家属在场，我们也不知道咋回事！”
“这又不是动手术，为什么不让家属在场？什么时候去的县医院，这么快就回来了，才半天时间？”
他之前去县医院看病来回路上坐车都要大半天，再加上排队和看病的时间，一整天的时间都不够。
“王浩东他爸开车接送，他舅又是县医院副院长，省了大麻烦！”
原来如此！
董星一听到“王浩东”三个字便觉哪里不妥，却又说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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