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朝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在她身上那身屈辱的桃红纱衣上狠狠刮过，在她的肌肤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嫌恶至极地别开了脸，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污了他的眼。
他挺拔的身体紧绷着，周身散发的寒意几乎让房间的温度骤降。
“沈昭君。”
她怎么会在这儿？慕朝脑中很快就有了答案，他知晓她卑劣，狠毒，却没想到她竟然与睿亲王也有所勾结。
他开口了，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酒后的沙哑，却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天屋檐下悬着的冰棱，每一个字都带着淬毒的针尖，狠狠扎进沈昭君的耳膜和心脏。
他的薄唇勾起一个极致冰冷、极致讽刺、充满刻骨憎恶的弧度，那眼神如同在看世间最肮脏、最令人作呕的秽物：“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他缓缓转过头，那双寒潭般的眸子再次钉在她因惊恐与愤怒交杂而狼狈不堪的脸上。
“连这种下作到令人发指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你胡说什么？少恶人先告状了！”沈昭君突然想到自己身着十分暴露，而慕朝此时一览无余，心中又羞又气：“你这个登徒子！你转过去！你想做什么？”
慕朝被她这声嘶力竭的指控刺得一怔。
那张总是写满骄纵、算计和刻薄的脸，此刻只有惊惶、愤怒和一种近乎崩溃的脆弱。
那双瞪大的眼睛里，燃烧着纯粹的怒火和被冒犯的耻辱，没有半分他预想中的得意或算计。
他下意识地遵从了她的话，猛地转过身去，宽阔的脊背对着她，绷得像一块随时会崩裂的寒冰。
虽很不情愿，却也还是将桌上的桌布扯下，一把扔到了沈昭君的身子上挡了起来。
房间里只剩下沈昭君压抑不住的难堪恐惧，还有慕朝压抑着怒火的沉重呼吸。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艰难流淌。
沈昭君死死咬住下唇，用疼痛逼迫自己冷静。
就在这时，一股微弱却清晰的热流，仿佛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暖泉，开始从西肢百骸的深处升起。
麻木僵硬的指尖，首先传来一阵蚂蚁啃噬般的酸麻感。她尝试着，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蜷缩了一下脚趾——成功了！虽然动作细微得如同幻觉，但那种重新掌控身体的感觉让她精神猛地一振！药力在消退！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微光，瞬间刺穿了绝望的浓雾。
沈昭君屏住呼吸，将全部意志力都集中在对抗身体的沉重上，她一点一点，如同从冻土中挣扎着破土而出的幼苗，尝试挪动手臂。
沉重的感觉依旧，但不再是完全的禁锢。她咬紧牙关，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拼尽全力，终于将那条抓着桌布的手臂抬了起来，费力地抓住桌布边缘，试图将自己包裹得更严实些。
轻微的布料摩擦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慕朝的背影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但紧绷的肩线显示出他敏锐的感知。
他依旧背对着她，声音冷得像淬了毒的冰凌，每一个字都带着尖锐的倒刺：“沈昭君，收起你那套把戏。告诉我，睿亲王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不惜自甘下贱到如此地步，设下这等龌龊陷阱？”
陷阱？睿亲王？沈昭君只觉得一股逆血首冲头顶，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她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浑身狼狈不堪，他竟然还在污蔑她！
“你闭嘴！”沈昭君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尖锐，她一边艰难地挪动身体，试图将桌布裹得更紧，一边用尽力气反驳：
“什么睿亲王！什么陷阱！我是被山匪打晕绑来卖到此处的！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像是设局的样子吗？！那个女子会拿自己的清白设局？说出这种话…你还是人吗？”
她激动地指着自己凌乱的头发，脸上的泪痕和身上这身屈辱的衣物：
“没曾想你看起来人模狗样的，背地里竟做出此等龌龊之事，我恨不得杀了你！谁要爬你的床！你这个自以为是、眼盲心瞎的混蛋！早知道你是这种人，当年我就不该救你这条狗命。”
她的控诉充满了真实的愤怒和崩溃，毫无作伪的痕迹。
慕朝背对着她的身影纹丝不动，但沈昭君清晰地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森森的白。他在忍耐，也在……重新审视。
房间里的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
沈昭君的抽泣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她终于艰难地将那块桌布裹成了一个勉强能蔽体的形状，虽然依旧狼狈不堪，但至少有了些许遮蔽。
她挣扎着，用尽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摇摇晃晃地从那张散发着暖昧甜香的床上站了起来。
双脚落地时一阵虚软，她猛地扶住旁边的雕花床柱才勉强站稳，眼前阵阵发黑。
慕朝终于缓缓转过身。
那双深邃的凤眸如同寒潭，锐利地在她身上扫过，审视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丝狼狈的颤抖。
她裹着肮脏的桌布，赤着脚站在冰冷的地板上，脸色惨白如纸，泪痕未干，头发散乱，眼神里是燃烧的愤怒和劫后余生的惊悸，唯独没有一丝他预想中的心虚或得意。
他心中的怀疑，第一次出现了动摇。
眼前这个沈昭君，狼狈、愤怒、脆弱得如此真实，与他记忆中那个骄纵恶毒、工于心计的形象，似乎……有了微妙的偏差。
他回想起了沈昭君方才说的话，从许多骂他的词语中精准的捕捉到了一句至关重要的话。
“山匪？”慕朝的声音依旧冰冷，但那股浓得化不开的厌恶似乎淡了一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的探究。
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青天白日，天子脚下，哪来的山匪？又为何偏偏绑了你？还……送到了这揽月楼？”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目光再次扫过她身上那刺目的桃红纱衣边缘露出的桌布。
沈昭君被他逼得后退一步，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床柱，退无可退。
她强迫自己迎上他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她知道，此刻的每一句话都至关重要。她不能全盘托出那些匪夷所思的“预知”，那只会让她显得更加疯癫。但她也绝不能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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