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对女子多有苛刻，更别说大户人家的女子，讲究女子需久居深闺，不可总是出门抛头露面，更加在乎名声，若是自家未出阁的女子无故走失传出去只会对名声清白有碍，白的也会被说成黑的，自然不会对外传出。”
沈昭君眨眨眼，没想到慕朝身为一个男子，还是一位于高位的男子，竟然会体谅女子在这世间的不易。
“名声…清白，就比活生生人命还要重要吗？”沈昭君紧攥手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里压抑着翻涌的愤懑和不解。
明明是她们这些女子遭受了无妄之灾，可这世道的刀锋，却总是精准地刺向受害之人。她猛地抬手，重重拍在身下的床榻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连官都不报…难怪那些人会如此肆无忌惮！”
她深吸一口气，迎上慕朝审视的目光，眼神里是破釜沉舟的决绝：“既然无人敢去报官，那我便去报！”
慕朝英挺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紧，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审视：“你？”
“嗯！”沈昭君用力点头，没有半分犹豫，“别忘了我也是受害之人！既然我是亲身经历者，自然能做最有力的证人！清白？名声？”她嘴角扯出一个近乎自嘲的弧度，带着看透世情的苍凉。
“这些虚妄的东西，比起把那些作恶的畜生绳之以法，算得了什么？只要能揪出幕后之人，断了他们的生路，让其他女子免遭此难，我沈昭君的名声，便是烂在泥里又如何！”
反正她的人设本来就是恶人，旁人如何说她也无关痛痒。
这番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慕朝那冰封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他凝视着沈昭君那张因激动而染上薄红、却写满异常坦荡与决绝的脸庞。这神情，这念头……与他记忆中那个骄纵自私、视声名地位如命的沈昭君，判若两人。
太陌生了，陌生到让他心底那根警惕的弦绷得更紧——这会不会又是她精心设计的另一场戏？以退为进，骗取他的信任？
可那双眼睛里的光……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愤怒和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悲悯，又实在太过真实。
“愚蠢！”慕朝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刻薄，多了些沉沉的凝重：“你以为报官就能解决？若这背后真是朝中重臣的手笔，你以为区区京兆府，能动得了他分毫？打草惊蛇，只会让线索断得更干净，甚至……”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给你自己招来灭顶之祸。此事，需谋定而后动，一击必中，否则便是徒劳，甚至反受其害。”
沈昭君被他话语中的冷硬现实浇了一盆冷水，满腔的激愤稍稍冷却，理智回笼。她知道慕朝说得对，权势的阴影之下，一腔孤勇只会粉身碎骨。
“那……现在该如何？”她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甘的疲惫。
慕朝看了看窗外浓重的夜色，语气不容置喙：“夜深了，你腿上带伤，贸然回府，徒增口舌是非。在此将息一晚，明日天亮，我派人送你回去。”
沈昭君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墨黑的天幕沉沉压下。
腿上的伤处传来阵阵闷痛，身体的极度疲惫也如潮水般涌来。她虽万分不愿留在这个男人身边，却也明白这是眼下最稳妥的选择。挣扎片刻，她终是咬着唇，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慕朝不再多言，转身便走，玄色的衣袍消失在门外，留下满室冷清和淡淡的药味。
夜深人静，烛火摇曳。
沈昭君靠在床头，思绪纷乱，身体却疲惫得几乎睁不开眼。就在她迷迷糊糊将要睡去时，门轴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吱呀”声。
一个小小的、穿着粉色寝衣的身影，像只灵巧的小猫，从门缝里挤了进来。是那个叫杳杳的小女孩。
她赤着小脚丫，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乌溜溜的大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晶晶的，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和期待，声音细细软软：“姐姐……你醒着吗？杳杳睡不着……想和你玩……”
“杳杳？你怎么自己偷溜过来了？”沈昭君朝着她摆摆手：“快回去，若是被你小叔叔发觉了，他会生气的。”
杳杳闻言以为是沈昭君不喜欢她，肉嘟嘟的小嘴撇了下来。
沈昭君心头一软，看着她纯真无邪的小脸，白日里的惊惧愤懑似乎都消散了些许。
本想拒绝，让她回去睡觉，可对上那双充满渴望又可怜巴巴的眼睛，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玩……玩什么呢？”沈昭君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杳杳立刻高兴起来，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几个粗糙却打磨得光滑的小石子，还有一块用布头缝制的、歪歪扭扭的小布偶：“我们玩抓石子！还有，给它讲故事！”
寂静的房间里，昏黄的烛光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靠在一起。
沈昭君笨拙地学着杳杳的样子玩着抓石子的游戏，输多赢少，惹得小女孩咯咯首笑。
她又搜肠刮肚地讲着记忆里那些简单的故事，杳杳听得入神，依偎在她身边，小小的身体传递着暖意。
玩闹的疲惫和身体的伤痛终究占了上风，沈昭君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皮也越来越沉。杳杳也打起了小哈欠，小脑袋一点一点。
不知何时，沈昭君靠在床头睡着了。而杳杳，不知何时也爬上了床，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像只寻求温暖的小兽，依偎在她身边，小脸贴着她的手臂，呼吸均匀绵长。
……
翌日清晨，慕朝刚处理完几份紧急公文，贴身侍卫便一脸焦急地匆匆入内禀报：“王爷！杳杳小姐不见了！丫鬟一早去叫，房里没人！府里上下都找遍了，没见踪影！”
“什么？！”慕朝霍然起身，手中的笔“啪”地掉落在桌案上，墨汁溅开一片。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冲上头顶！脑海中也出现一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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